读你的“四大名著”，让他们说去吧
叶开
“四大名著”如同一个月潮，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拿出来炒作一番。北大考试研究院秦春华院长指“四大名著”不合适孩子阅读，其实不是新发明，很多新派人士已经自作主张过好多回为孩子查禁这四本书了。
中国文化传统是“老人”文化，各种“孝”“敬”“恐”，都是指老者的，两千年漫漫文化史，我们的前辈们从孩子时代就没有合适的作品可读，在好奇好动智慧萌生最有生命力最有活力的时期，要去读那些枯燥乏味，这也不许那也不能的所谓经典。好好的孩子，活力就这样在无聊的背诵和磕头中，消失了。要找合适的作品给孩子读，确实不好找。清末思想家反思传统，如梁启超等疾呼“少年中国”，确实是看到了“老年中国”的种种弊端而有针对性地提出来的新思想。可惜，一百年过去了，“老年中国”又死灰复燃，各种“伪国学”纷纷出生，“磕头教”阴魂不散，而愈演愈烈。
在中国的阅读史、出版史上，以各种原因打压自由阅读的例子很多。过去以“道德败坏”、“不利正统”为借口，现在以“少儿不宜”为借口，都是很妙的理由。明崇祯十五年，好事者开列了一个禁书名单，包括《水浒传》《隋史遗文》《隋炀帝艳史》等长篇小说，罪名嘛，很黄很暴力还诲淫诲盗，怕读这些读了的小孩子学鲁智深上梁山或投奔李自成做贼做寇。
可惜，查禁《水浒传》《隋史遗文》，并没有挡住李自成的农民大军进军北京，大军风卷残云般路过河南时，当时全国最胖的福王还被农民军活活煮熟吃了。这是一个最可怕的、最残暴的吃人事件之一。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历史小说杰作《隋史遗文》，倒是很不幸地在中国失踪了三百年，到三十年代初，版本目录学家孙楷第先生东游日本，去早稻田大学图书馆及各私人书寮借阅那些在中国已佚失的中国小说，回国后出版《东京所见中国小说书目》，其中《大连满铁图书馆中国小说书目》部分，记录了自己重新读到《隋史遗文》的经过，虽然是严谨的目录摘抄和内容总结，孙楷第先生的文字之下，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惊喜。为什么呢？在他之前，如鲁迅先生的名作《中国小说史略》等，都不知道《隋唐演义》这本书有个原本，更不知道长沙四雪堂褚人获全盘照抄了《隋史遗文》53回之后，再加上点才子佳人、帝王将相的俗料，让隋炀帝和朱贵儿转世为杨贵妃和唐明皇，这样就把原本气势磅礴，写人生动，叙事入微的《隋史遗文》改造成了“才子佳人小说”。鲁迅先生还以为是从《迷楼记》《开河记》那里来的。《隋史遗文》被禁而佚失那么久，直到年，才由哥伦比亚大学夏志清教授的门下弟子、何谷理博士以早稻田大学图书馆的缩微胶卷为底本，校订之后再台湾出版，北京大学出版社年左右最早出版了一部简体版，我们这才有机会看到这部重见天日的杰作。
之所以写得有点点详细，是想跟秦院长等“少儿不宜派”说一下，中国传统文学作品，不只有“四大名著”，很多作品被查禁了，很多作品就这样被放火烧掉，就丢失了。我们去读《直斋书录解题》《绛云楼序跋集》等古人留下书目，会发现很多作品现在只剩下书目，内容不见了，如同《哈利波特》里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幽灵。
但“四大名著”孩子可不可以读呢？“四大名著”完全可以读，没什么不可读的，没什么不能读的。现在的孩子，不是读得太多，而是读得太少。今早我们在路上，看见一路上都是蛮横地开车，随意变道插队的汽车，还有开着车窗一边单手握方向盘一手往外弹烟灰并顺手就扔到窗外的，这些都不是读了“四大名著”带来的恶习吧。
没有任何可靠资料可以证明，读了“四大名著”，我们的孩子就会热爱暴力喜欢血腥热爱色情。互联网时代各种真真假假信息满天飞，社会上比“四大名著”血腥暴力得多的读物太多了，我在某网站搜索一下漫画，都能一下子跳出满屏幕的刺激图片，更不用说其他潜伏在各种网站各种角落的各种不宜了。
秦院长也说了，“四大名著”实际上是一个硬造出来的概念。但秦院长以为二十年代书商们创造的，而实际有学者严肃考证过了，“四大名著”这个称号六七十年代才真正落实。不过，在“四大名著”之外，艺术成就高且合适孩子阅读的书确实不多。我曾推荐过一些文言篇目，孩子们都爱看。我又推荐过白话文的如《三遂平妖传》《隋史遗文》《镜花缘》《绿野仙踪》等白话章回小说，不黄不暴力，孩子们完全可以看看。至于传统的武侠小说，如《三侠五义》等，一直到民国时期的平江不肖生的武侠《江湖奇侠传》、还珠楼主的奇幻《蜀山剑侠传》等、张恨水的言情《金陵春梦》、林语堂的《京华风云》等，也都可以看看。当代武侠中的代表作家梁羽生、金庸、古龙、温瑞安等人的作品，也颇可以看，没有那么多可顾虑的。
秦院长可能读书不深入，六岁女儿请他讲《三国》，搜肠刮肚竟然只能讲蒋干中了反间计。然后生出种种感慨：中国传统文学作品中白话文类是喊打喊杀血腥暴力，文言文类是看不懂，外国文学总之是翻译的有点隔。小孩子应该读点现代当代中文作品，并试图举例说明——不幸秦院长不能举出更多更好的例子，被网友指为广告软文。
我们以现代文学角度来推荐，出去过去那种座次排名之外，真正杰出的作家和优秀作品，可推荐的很多，例如四川籍李劼人先生就是被文学史和普通读者忽略的文学大家。李劼人先生早年曾在法国留学多年，回国后翻译了福楼拜等法国文学大师的二十多部作品，他经历过辛亥革命，参加过四川“保路运动”，他的名作《大河三部曲》熔铸古今中西，语言典雅活泼，古意浓郁又新意迭出，自然持中表达准确，是当时中文最高水平。小说人物性格生动，人物关系清晰，是一部浩瀚博大而可读性很强的现代长篇小说。其中第一部《死水微澜》，一开始写小孩子读私塾背死书和死背书的无聊状态，非常有意思。孩子早早去了，犯困打瞌睡，私塾先生立即“手执界方”“御驾亲征”敲孩子脑袋打孩子手心。那时候，李劼人先生写道，孩子特别盼望清明节，可以跟随父母出城，去郊外踏青扫墓，主要是可以在森林里追逐，在草地翻跟斗，在河边摸鱼儿。非常适合孩子阅读。此外，萧红的名作《呼兰河传》，也是非常合适孩子们阅读的。非要找儿童文学，推荐叶圣陶先生的《稻草人》、张天翼先生的《金鸭帝国》，以及勉强算是儿童文学的老舍先生的《猫城记》。
当代文学三十年，文学作品呈爆炸性增长，虽然良莠不齐，但也诞生了两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年的高行健先生，年的莫言先生。高行健先生的作品探索性意味太强，不适合孩子阅读。当代文学作品中，如莫言的《生死疲劳》，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阿来的《尘埃落定》。尤其是，黄永玉先生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朱雀城》，语言优雅活泼，清新自然，写人状物可谓生动，趣味盎然，是三十年来最好中文。
其他，科幻小说如郑文光的《飞向人马座》/刘慈欣的《三体》等，还有港台新派武侠名家金庸、古龙、温瑞安等人的作品，都可看。
我同意推荐孩子们读些现代当代的作品，但是，需要有阅读量超大、有足够敏锐的判断力、又长期甲氧沙林溶液十月中科白癜风专家会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