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和古龙,都爱在作品里写美食,但两位武侠前辈的风格大相径庭,这大概与他们各自出身是有关的。金庸是江南望族,到了香港也没掉过价,往来无白丁,即便写普通食物也透出精致高雅;古龙父亲虽是台北市长秘书,但古龙自小被父亲抛弃,加上本身样貌丑怪身材矮小,一生偏好烟酒嫖赌,困顿于金钱,没少挨饿,写食物都是直奔主题,简单直接。
比如金庸写这道“二十四桥明月夜”,且不说这功夫多考验厨师,只想想火腿上挖了24个洞,但凡有点密集恐惧症的人,怕是下不去筷子。
先把一只火腿剖开,挖了二十四个圆孔,将豆腐削成二十四个小球分别放入孔内,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火腿的鲜味已全到了豆腐之中,火腿却弃之不食。再如“淑女君子好逑汤”,又是花又是菜,好看是好看,但真是吃,倒是不敢想象是什么味道。
碧绿的清汤中浮十颗殷红的樱桃,又飘着七八片粉红色的花瓣,底下衬着笋丁子,红、白、绿三色辉映,鲜艳夺目,汤中泛出荷叶的清香,想来这清汤是以荷叶熬成的了。金庸笔下的食物虽是华美繁复,但特别不真实,读来总有“君子远庖厨”的出戏感,好像吃不是为了吃,要的只是一种感觉,用现流行的话来说,金庸擅做创意菜,食客都是装逼犯。
反观古龙,那就实在多了,肉就是肉,酒就是酒,即便黑暗料理也写得让人神之往矣。
比如《陆小凤系列》,瞧瞧这下面吃的架势,只算重量,怕也有十几斤吧,怎么就能装进一个人的肚子呢?薛冰道:“你先给我们来五六斤上好的竹叶青,配四碟子冷盘,四碟子热炒,再到后面杀只活老母鸡炖汤。”其实她吃的并不多,只不过她喜欢看——有很多人喝酒时,菜都是摆着看的。薛姑娘就喜欢看着满桌子好菜喝酒。再如《九月飞鹰》,从来酒肉不离家,吃的就是一番热闹,鸡鸭鱼肉一样少不了,分明就是刘姥姥第一次上桌啥都稀罕啥都想尝尝的馋样。
用人参炖的鸡,还在冒着热气。几样下酒菜是一碟炒猪头肉,一碟蜜炙火腿,一碟油爆鲜虾,一碟新切冬笋,一碟风鸡拌鱼,一碟干爆鳍鱔。竹叶青也温得恰到好处。叶开已三杯下肚,深夜中的激战,伤口中的浓血,仿佛都已离他很远了。古龙从不在食物名字上费笔墨,也不纠结做法,写得极尽烟火气息,寥寥数笔便把读者拉去吃的氛围中,让人看了恨不得立马跳进小说与诸位主角大朵快颐。
大咪最爱古龙在《碧玉刀》里写宋嫂鱼,写鱼却不在鱼,只把读者带入江南水乡的春色旖旎里,眼前铺开一片草长莺飞,市井往来,虽未吃鱼,却不自觉让人犹如临湖而坐,身在画中了。
宋嫂鱼就是醋鱼。
鱼要活杀的而且要清蒸才是最上品的,蒸熟了之后,才浇上佐料送席,所以送到桌上还是热气腾腾,那真是入口就化,又鲜又嫩。
正如成都的“麻婆豆腐”,醋鱼叫做宋嫂鱼,就因为这种作法是南宋时的一位姓宋的妇人所创始的。
但西湖水浅,三尺以下就是泥淖,鱼在湖水里根本养不大。
而且西湖根本就不准捕鱼,在西湖捕鱼,搅混了一湖碧水,岂非也就跟花间问道,焚琴煮鹤一样,是件大煞风景的事。
所以醋鱼虽然以西湖为名,却并不产自西湖,而来自四乡。
尤其是塘栖乡,不但梅花美,鱼也美。
那里几乎是户户鱼塘,装鱼入城的船,船底是用竹篾编成的,比西湖的画舫还大,鱼在船底,就好像在江水里一样。
船到武林门外,在小河埠靠岸,赤着足的鱼贩子就用木桶挑进城里去。
木桶里也装满了江水,桶上的竹箩里,还装着一大箩鲜蹦活跳的青壳虾。
在曙色朦胧的春天早上,几十个健康快乐的小伙子,挑着他们一天的收获,踏着青石板路往前走,那景象甚至比醋鱼更能令人欢畅。
于是临湖的酒楼就将这些刚送来的活鱼,用大竹笼装着,沉在湖水里,等着客人上门。
西湖的酒楼,家家都有醋鱼。
定香桥上的花港观鱼,老高庄水阁上的五柳居,都用这种法子卖鱼的。西湖那可是金大侠的地盘,他也从不吝啬对这山水名城之爱,在多部小说里反复提及,比如《书剑恩仇录》陈家洛游湖遇到亲哥哥,《射雕英雄传》武穆遗书的故事,甚至《鹿鼎记》第一章回就提到西湖……不胜枚举。
大咪真好奇,浸润着西子山水度过童年和少年的金庸,会如何评价古龙描写的来自他家乡的名菜?一位是装Bility的雅士,一位是深谙市井的俗人,现实里古龙明里暗里讽刺金庸写美食花拳绣腿不实用,金大侠会不会来一句:哼,你个粗人怎懂西湖之美!
单比两位大师的武侠小说,大咪既爱金庸,又爱古龙;倘若只论吃,作为三俗中的战斗机,大咪就更爱古龙酒水大肉里的畅快人生了。今天就让大咪假装入江湖,拂开刀光剑影,跳入古龙小说里尝一尝这道宋嫂鱼。
宋嫂鱼(西湖醋鱼)
1.草鱼洗净后,由尾部开始入刀,将鱼劈成二片,鱼背上改刀,用黄酒、盐、姜蒜腌制10分钟;2.锅中大水,放入葱姜蒜煮开后,放入草鱼,煮开5分钟,鱼片起锅装盘备用;3.煮鱼水留半碗锅中,调入酱油、黄酒、姜末,将汤汁烧滚,放入白糖、鸡精、盐、醋、白胡椒,勾入淀粉,成浓汤;4.将汤汁均匀淋于煮熟的鱼片上,撒上姜末即可。——end——
且听大咪咪下回继续说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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