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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章帝永元九年，西域都护班超听说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强盛的国家，名字叫大秦。刚刚平定了西域诸国的班超，希望能与大秦结为盟友，于是派遣甘英为使者，前往大秦。

此时距离张骞凿空西域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丝绸之路上的贸易往来不仅促进了东西方文明之间的相互了解，也缔造了这条交通大动脉上的繁华盛况。

甘英从塔里木盆地出发，很快抵达了安息。安息人告知甘英想要抵达大秦，必须乘船。而当时的航海技术并不发达，甘英也就放弃了前往大秦的念头。

实际上，从安息抵达大秦确实凶险万分，可安息人并不愿意让甘英前往大秦也有自己的私心。安息作为东汉帝国和大秦的贸易交易地，可以从中赚取丰厚的利润。正是由于地位位置的优越，安息才得以夹在汉和大秦两个强大帝国之间而屹立不倒。

大秦，就是今天我们熟悉的罗马帝国。罗马帝国的伟大，不仅体现在它强大的军事实力，而在于它承载着强大的西方古典文明。

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是，随着蛮族入侵，西罗马帝国走向了灭亡，但是西方古典文明早在蛮族入侵之前就已经被终结。

那么，西方古典文明衰亡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真的是因为贵族阶层荒淫堕落、侈靡成风吗？如果原因真的如此，那么就和传统中国对于王朝更迭的原因归咎于昏君小人，一样没有说服力。

文明极其脆弱，它的存在需要良好的土壤，一般存在于政治和经济中心，免于遭受任何外力的攻击。西方古典文明萌芽于城邦，城邦正是拥有上述属性，因此西方古典文明是一种典型的城市文明。

城邦包括城市、城镇以及乡下，城邦内生产的商品直接在城邦内部消化，对外需求很少。国际贸易之间带来的物品种类虽然丰富，比如中国的丝绸，可是路途遥远，加上包括安息在内的中间商需要取得一定的利润，因此，国际贸易带来的物品都是奢侈品，仅仅供给给贵族享用。

城邦之中存在着两种相互对立的劳动模式：自由劳动和非自由劳动。前者生产商品在城邦内进行交易，后者则是庄园里面的奴隶为庄园的奴隶主生产。

这两种劳动模式相互对立，并且呈现竞争趋势。前者如果占了上风，那么市场就会扩展到城邦之外；后果如果占了上风，就会压制商品经济的发展，而需要的努力越来越多。

西方古代的战争为奴隶的获取提供了便利，奴隶被卖到市场之中低价交易，庄园主以低廉的价格就可以获取大量优质的劳动力，非自由劳动成为西方古代社会的主流。

这种以奴隶制为主流的生产方式到了罗马帝国时期达到了顶峰。罗马四处征战，攫取了大量的土地。起初，大量的土地可以分给参加战争的无土地农民，作为参军的奖励，同时也吸引了更多人前来参军，这一点颇类似于统一六国之前的秦帝国。

可随着征伐的土地越来越多，罗马帝国本土的农民不想移民海外，只好将这些土地赐给贵族，这些贵族在新的土地上建立起了庄园，消耗了帝国市场上的大量奴隶。

因此，罗马帝国的社会经济发展开始过分地依赖奴隶，庞大的奴隶支撑起了罗马帝国。可是一种情况不得不考虑，一旦奴隶不够了怎么办？

这种情况也确实发生了。在条顿堡战役之后，罗马帝国就放弃了征伐。这样的直接后果是导致了奴隶市场的消亡。而为了维持庄园奴隶的数量，只好让原本集中住在一起的奴隶，拥有自己的家庭，承认他们的私有资产，一边抚养孩子长大之后继续为庄园“服务”。然后，奴隶的数量还是不够。

于是庄园主把目光投向了没有土地的自由农民。

很多原本没有土地的农民，庄园主会提供给他们耕种需要的一切。这无疑对于这些人极具吸引力。可是时间长了，就会发现，这类人民慢慢地成为庄园的一部分。并且相关的法律也开始规定，这类农民是庄园的一部分。

当奴隶的数量开始减少，更多的庄园劳动开始负担在没有土地的自耕农身上，他们实际上和原来的奴隶已经没有太大区别，只是这样名称不同而已。

上述的现象，引发了罗马帝国社会结构的变革。

罗马帝国原本在城市都有一个行政长官，负责城市的运作，以及进行帝国的税收等工作。可是大的庄园主在城邦的势力已经膨胀到，城邦中心城市的行政长官无法约束的地步，帝国对于这种改变也只要听之任之。于是一个城邦，城市由行政长官管理，而除开城市的剩余城镇或是乡村，则是由庄园主说了算。

这样就导致，原本生存空间已经很狭小的自由交易市场，必须面对来自庄园自然经济的积压。很多原本是自由事业的工作，比如铁匠、木匠、瓦匠等，也只好来到庄园，成为一种附庸，这种附庸慢慢地变成庄园主世袭的私人奴隶。

到了这个地步，庄园已经城邦的市场完全脱钩，或者说，市场已经接近灭亡。城市也随着慢慢衰落了。为了某人，城市里面的人只好逃往乡下，投靠庄园主。

城市由原本充满生机的地方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鬼蜮，它唯一的作用就是为逃往乡下的人提供住宿所需的木料和家具。

没有了市场，国家就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庄园，所有的物品全部靠自己生产。进一步加剧了城市灭亡的脚步。

诚然，此时的国家掌握了相当大的权力，原本属于私人的行业全部由国家垄断。原本是联合体的帝国，现在成为了一个统一的国家。

这样的帝国，只会慢慢整合比自己落后的地区，因为商品经济发达的地区和这个国家格格不入。

帝国的税收由实物完成，大批的谷物从行省运送到国库储存起来。维持国家运作所支付的薪水，也是实物支付。此时这种自然经济的弊端显露无疑。

自然经济导致帝国没有足够的货币为士兵支付薪水，于是人们纷纷逃避兵役，宁愿成为农奴也不愿意当兵。一个国家没有强大的武力为后盾，一旦陷入战争后果不堪设想。

帝国为了保障国家的安全，开始向周边的蛮族征兵，并且给与他们土地，周围的蛮族非常乐意效劳。很多人不太理解蛮族的意思，实际上，蛮族就是外国（族）人，并非是字面的野蛮民族的意思。

此时的罗马帝国，有些像安史之乱前的李唐帝国，周边基本上都是外族人。这些外族人和帝国之间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并且在帝国不同的边境由不同的外族人驻守。一旦，这些蛮族发动军事叛乱，帝国马上开始分崩离析。

帝国在外受到蛮族的入侵，内部又被大的庄园主分割。为了防止自己的庄园受到侵害，庄园主们开始拥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那些拿起武器的农民，绝不是为了维护帝国的利益而是为了维护庄园主的利益。

至此，西欧已经迈向封建社会，正如上面所说，文明产生于政治经济中心，而西欧社会的封建化，将所有的中心打破，古典文明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种社会制度的改变，罗马人难道没有觉察到吗？不是，他们也觉察到了。

为了维持帝国的正常运作，戴克里先在位期间就着手进行了改革。他的改革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加强中央集权，二是统一货币税重组公共财政。

为了加强中央集权，他将自己描述成为神的化身，创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神权专制政府；他颁布了敕令，限定物价和制定工资标准，并对违令的商人处以极刑。

法律的制定不应该脱离实际，此时的罗马帝国的城市已经走向衰败，法律再严苛，只会引起更大的反噬。

帝国瓦解的根本原因就是帝国上层的古典文明，没有办法适应下层的自然经济基础。想要适应自然经济基础，也很简单，就是自上到下全体的愚昧化。

人民不再追求美好的事物，代表着古典文明的精神成就，已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具有人文情怀的艺术形式完全抛弃，因为不仅底层不需要，贵族也不需要，甚至是国王也不需要。

知性生活已经沉沦，文明的承载物城市已经消失，甚至已经不知道城市这个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庄园主变成了领主，这些领主的首脑便是国王，他们除了追求物质享受之外，就是与教会勾结，谋取更大的利益。而这些人，终生都可能大字不识，如果你问他们，他们会回答你，那些都没有什么用。

这就是中世纪领主和贵族们的真实状态。

中世纪被很多人形容为愚昧、黑暗，特别是启蒙运动之后的人对中世纪的评价更是不堪。虽然近来有学者提出异议，比如说大学制度、议会制度以及后来的自由主义等等主张，都是起源于中世纪。

不过当我们翻开史书就可以看出当时的愚昧所占的大多数。

英国和法国地区的人们得病之后，不去看医生，而认为经过国王的抚摸之后，就可以恢复健康，于是人们排起长长的队伍，等待着国王的治疗。

神职人员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很多人因为宣扬先进的思想，就被指责为异端，原本属于希腊罗马时期的文化，被大肆破坏，只因为和神职人员的理念不合。

骑士作为职业，在现代是高尚的代名词，实际上，骑士在中世纪大多数都是文盲，根本不讲什么道义，将自己的雇主洗劫一空，都是常有的事情。更有意思的是，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原本帮助君士坦丁堡抵御外敌，结果君士坦丁堡成为了骑士军团的劫掠对象。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所以文艺复兴的火种慢慢燃烧起来之后，打着复兴希腊罗马文明的口号，这不仅仅是一种口号，而是彻底与愚昧说再见。

文艺复兴的人们重新定义了人，人不仅仅一团肉，而是拥有灵魂和独立思想的高级生物。

人的理性告诫人们不再追求虚无缥缈的来生，追求当下的世俗生活才是最要紧的。任何反人性的思想，无论过了多久，在人类觉醒之后，都会被扔进垃圾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当整个西方古典文明被自然经济封存于地下，进入长期冬眠状态的时候，它知道它迟早会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