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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逝世,举世震荡。
作为文化人物,金庸是少有的一位能引起如此之多的人群共鸣的人,无数人跨越年龄、职业、学历、收入等门槛,成为他的读者。金庸作为新派武侠的代表人物,几乎就是武侠文化本身,所以他的逝去才会引起铺天盖地的缅怀。从一个人物的社会性角度来说,金庸永远不会死,因为他死后不会被人所遗忘,所以也就不会迎来社会性死亡的那天。
虽然金庸已经几乎等于武侠,但武侠却死在金庸之前。
宫斗剧已取代武侠剧,成为最热门的古装剧种
纵观各大网站的热门小说、影视、游戏、动漫,纯粹的武侠题材已经越来越少。更能满足精神需要的仙侠已经基本抢走了原本属于武侠的观众群,古装戏方面,宫斗戏已经全面取代武侠,成为最热门的古装剧种。剩下的只是挂武侠皮,卖言情耽美搞笑内核。侠义精神的故事,已经不再受到人们喜爱。改编得乱七八糟的金庸剧一再翻拍,卖的是金庸,而不是武侠。武侠,死在了金庸之前。
新派武侠因何而盛?又因何而死?
年在澳门举办的陈吴比武,掀起武侠热潮,引发梁羽生、金庸开始在办报之余创作武侠小说,就此开启新派武侠时代
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所认知的武侠小说,通常指的是从梁羽生、金庸、古龙等人为代表的新派小说。相比起旧时代的武侠小说,新派的武侠小说有着更为丰富的内涵、更有趣的剧情、更丰满的人物塑造和更精彩的打斗场面描写,既有现实世界的残酷,又有一份独特的浪漫感。
梁羽生、金庸和古龙,新派武侠三座高峰
新派武侠,分为香港和台湾两种类型。香港武侠的代表是大名鼎鼎的金庸和梁羽生两位开山前辈,二老从年开始创作武侠小说,开启新派先河,对武侠小说的贡献巨大。台湾代表则是古龙、柳残阳和台湾三杰(诸葛青云、司马翎和卧龙生)等人。对于读者来说,在那个世界大战总是临近爆发的年代,面对世界随时会毁灭的焦虑感,能提供畅快的阅读感受的武侠小说有着巨大市场。
金庸与梁羽生同年出世,梁羽生已于9年前去世,作为一生的竞争对手和朋友,两人现在终于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继续论剑
港、台武侠的差异,与大环境有关。冷战时代,华人社会同样被政治铁幕一分为二。大陆和台湾作为华人世界的两极对抗,香港则夹在中间。所以港、台武侠,看似相同,其实内核大不同。港式武侠,写的是武侠,内核却是政治。无论金庸还是梁羽生,都喜欢以真实的历史背景,寄托自己对于现实政治的看法和愿望。两人的小说充斥大量的政治内容。
“最完美的侠客”张丹枫
最早开始写武侠的梁羽生,大部分武侠小说本质写的是反帝反封建和抗敌斗争的故事,书剑公子男主犹如党代表,强悍女主便是娘子军,师父如老书记,领导组织开展抗敌爱国斗争运动,辽金元清是日寇投射,宋明两朝是国府投影。女主角名为女侠,内里是苏联革命小说中歌颂的“茁壮的青松”形象(与“娇艳的玫瑰”相对),主题是反帝国主义(入侵者)、封建主义(帝制王朝),与红色电影一脉相承。梁羽生小说,只有跳出模式化的《云海玉弓缘》、《白发魔女传》、《萍踪侠影录》最为精彩,其他作品大部分都有较为雷同的模式化,犹如武侠版的红色革命宣传册。
金庸小说的流行,往往让很多人忘记他还是一位出色的报人和企业家
刚去世的金庸,作为武侠小说界当之无愧的巨擘高峰,他的小说同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从早期模仿梁羽生创作的《书剑恩仇录》《碧血剑》,到转型期的射雕三部曲,以及步入创作高峰的《天龙八部》、《笑傲江湖》和《鹿鼎记》,金庸一直在小说中对政治、历史进行探讨。
身处在陆台政治夹缝香港的金庸,对于两岸政治的荒唐之处都进行了无情的鞭挞
作为金庸的三大巅峰长篇,创作于大陆文化革命高潮时期的《笑傲江湖》展现了政治的残酷阴暗,并对文化革命中的身份至上进行无情鞭挞;创作于年代初期的《天龙八部》则对台湾蒋家王朝希望挑起世界大战从而火中取栗实现“光复神州”的梦想进行辛辣讽刺;创作于年代初期的《鹿鼎记》,则包含有以上两种内容,以神龙教讽刺了大陆的政治运动和个人崇拜,也以天地会和郑明的内部倾轧讽刺了两蒋台湾“反攻大业”的不切实际。
虽然经常在小说中揶揄讽刺两蒋政权,但蒋经国与蒋纬国兄弟均为金庸读者,图为年左右,从左至右为古龙、倪匡夫妇、金庸与蒋纬国在台湾合影
台湾武侠则与香港不同,两蒋当局对于以真实历史背景创作的文艺作品有严格审核标准,自身也喜欢历史进行意识形态宣传。所以古龙和台湾三杰、柳残阳等人,大部分小说都没有明确的历史背景。这些小说在模糊的时间线的背后,是永不停息的帮会门派斗争,九大门派和魔教、丐帮、唐门以及无数大小势力,在一个恒定的时空中,进行着残酷至极的争斗。
卧龙生、诸葛青云与古龙
如果说香港的金梁是奔腾不息的长江大河,古龙等台湾作家就是艰险诡异的山涧溪流。台湾武侠的内核是真正的江湖,因为许多台湾作家本人并非坐守书斋之人,而是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的灰色人物。现实的红灯区、赌档、走私、贩毒变为妓院、赌场、漕帮、盐帮,黑帮手中的棍棒刀具火枪,变成了刀剑和暗器,杀手、保镖、帮会等元素,换上古装继续演绎着现代地下世界里一幕幕属于人性的悲喜剧。
新派武侠三巨头中,反而是最年轻的古龙最早离世,年吟松阁事件后让古龙重伤并因输错血感染肝病,5年后一代奇才古龙去世,年仅47岁
剑走偏锋的古龙,比金梁两位前辈小近十五岁。在避开政治雷区的同时,他以巨大的阅片量和阅读量,成功把诸多的日本和西洋电影、小说以中国武侠的形式演绎出来。谍战传奇,成了风流盗帅楚留香;盲侠座头市变为盲剑客花满楼;美国西部小镇的黄昏前拔枪决斗,变成了小镇夕阳下的刀客对决;持枪的特工和侦探变成李寻欢、陆小凤、楚留香等人,日本剑戟片中的浪人武士成为刀客剑士;《教父》里的黑帮巨人,成为《流星蝴蝶剑》的武林大豪。古龙用他惊人的才气和对人性的细微洞察力,描绘出一篇篇刺激惊险又尽显人性复杂的武林怪录。
武侠文化繁荣时期,优质作品不只有小说,胡金铨年拍摄的经典武侠片《侠女》中用明朝厂卫形象对台湾安全情报部门加以影射嘲讽,曾一度引起当时负责此系统的蒋经国不满
如果说金庸是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的武林至尊,梁羽生就是满面刚毅、乱世仗剑的书剑公子,古龙等台湾作家则是一群在面容冷峻的刀客杀手。港、台武侠为何在题材上有如此巨大的差异?背后离不开彼此的社会环境差异。
处于政治高压环境的台湾作家,生活在一个对于文化政策进行严酷管控审核的社会之下。为避免因为明确的历史背景而招来麻烦,老一代台湾武侠小说家大都有意淡化或模糊故事的朝代背景,尤其是减少避免与朝堂有关戏份,尽量着眼于江湖纷争。而香港位于两极对抗的前沿,对于文艺创作并不像台湾那么严苛,所以金梁等人可以放手大写政治,把现实政治人物以武侠和历史外皮,进行再创作,直接表达自己对于政治的态度。
年代前期是港式武侠片的鼎盛期,然而到了90年代中期,武侠片在电影市场上却迎来集体滑坡,这时期巅峰之作《新龙门客栈》中群雄力抗厂卫的豪侠剧情,再也难见
冷战结束后,安全和战争已经不再是最为焦虑的话题,政治高压和战争恐惧随着时代的变化远去。在这个物质逐渐丰裕、政治和安全逐渐淡化的时代,侠义道反抗权威、抗敌救国、扶助弱小的题材也就不那么能带来快感。
年的《龙门飞甲》作为《新龙门客栈》的正统续作,剧情人设都有浓烈的前作痕迹,但引起的反响却远不如前作
在这个时代,越来越高昂的生活成本和逐渐萎缩的社会上升空间,让许多人看不到提升生活质量的希望。所以没有人会寄望于在乱世之际有英雄行侠仗义对抗强权,对于武侠所展现的灰色地下世界里的人性挣扎也越来越缺乏兴趣。武侠在古装剧的空间,也逐渐被以人心、人性阴暗面为主宫斗剧和逃避现实的仙侠剧所占领。因为宫斗剧的内核,能引发对于自己的上升空间有限、生活职业不足的现代人的焦虑共鸣,修仙则提供了想象力空间更为广大和更脱离现实的背景让人逃避现实。
仙侠已经基本取代了原本属于武侠的生态位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武侠题材的容身之处。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死于世界大战和政治掠夺,而是恐惧丢了工作还不起房贷车贷、交不起小孩学费和老人的医药费。侠客在极高的道德感指导下,以超强的暴力技能坚守自己价值观的行为,显得可笑又过时。所以修仙逃避现实,或者幻想在宫廷中步步高升,就成了新的焦虑宣泄口。
版《笑傲江湖》不仅剧情面目全非,甚至完全扭曲原作内涵,但却收获大量收视
时代变了,武侠死了。侠客纷纷从大银幕和小屏幕上消失,被后妃和修仙者们取而代之。这个时代的金庸剧还在反复翻拍,但人们已经逐渐忘记了,金庸描绘的江湖背后是多么阴郁残酷的内核,金庸剧已经成了以演员的靓丽外形和表现为主的平台,失去了昔日承载的侠义道内涵和探讨时代的内核。所以金庸还没去世的时候,武侠已经死在了他的前面。武侠小说和影视越来越没人看,金庸已经大于武侠本身。
《鹿鼎记》是最不武侠的金庸小说,在这部风格荒诞怪异的封笔之作里,已经是武侠小说代名词的金庸,给自己和武侠小说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或许金庸也早已料到这样的情景,在封笔之作《鹿鼎记》里,他最后用心塑造的一位大侠形象陈近南,却是个尴尬人物。面对纷乱的时局屡感窘迫,感叹百姓已经淡忘前朝、反清复明的崇高理想日渐无人响应,局势之变让他这样才高刚毅的人,都越来越无能为力。一代大英雄陈总舵主,最终没有在殉国卫道的血战里壮烈捐躯,而是被宵小之辈所暗算后窝囊死去。没学到他一点武功的弟子韦小宝,作为一个奉行利己主义的男主角,陪伴这位大侠士,走完了人生中的最后一程。这似乎也成为武侠文化的最终结局。
金庸生前,武侠已死。在这个一代武侠小说宗师离世的日子里,向他朝着夕阳纵马向彼岸渐行渐远的背影献一杯酒,既送别他,也送别已经日渐没落的武侠文化。随着最后一颗巨星的陨落,那个长剑和快刀、暗器、烈酒所构筑的残酷又浪漫的武侠世界,就此永远暗淡下去,再也不会有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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