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寻秦记》剧照：项少龙

去年四月听闻黄易先生的死讯，还以为是愚人节的余料，上网一查，发现是正经的新闻：黄易因中风入院，去世，享年65岁。

惆怅是难免的，一直还期待他能出更多新作，追读黄易小说那段时光仍然历历在目，他的文笔语言非常朴实，乃至于粗糙，不显精致，表达故事画面和情感却是效率极高，他的故事虽然也免不了一些套路，过程却总是能带来惊喜，结尾也能让你心满意足的收官，不至于扔书骂娘。即使如《覆雨翻云》、《寻秦记》、《大唐双龙传》这样的大长篇，故事进程有时会缺乏新意，但仍有足够的张力吸引人读下去，且不乱挖自己填不上的坑。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在香港的温瑞安、一些网络大神，都做不到这一点。这种敬业、良心与才华具备的作家，发现了就好好珍惜吧，太难得了。

我也特别喜欢黄易写的散文，市面可见的很少，对生命各个层次的感悟都说的精透，和他的小说一样，不求精致和韵律，但求直达胸臆。

黄易照片

这是一个武侠没落的时代，也是创造力和想象力前所未有的解放时代，黄易恰好在这两端都做出了骄人的成绩。既有《覆雨翻云》、《大唐双龙传》那样的武侠作品，又有《星际浪子》、《大剑师传奇》、《寻秦记》这样的玄幻穿越的鼻祖之作。他的许多创意，至今仍被各种网文穿越文沿袭借鉴。

下面的文字主要关于武侠，也简单评论了黄易，是几年前写的，重新整理出来，悼念我敬仰的黄易大师，愿您天堂安好，感谢您。

01

电影《武侠》

年8月，陈可辛的影片《武侠》宣传之际，打出的口号是：科学武侠、微观武侠，冲着陈导去电影院看了这场戏，稍微失望的是：所谓微观武侠，就是用CG动画表现血管、内脏器官受到攻击时的变化，这类手法虽说在美剧CSI中早已经屡用不鲜，但在武侠片里也还算首次，另外所谓的科学武侠也是言过其实，比如片中解释轻功，说得好像很有科学依据：一运功，身体的比重轻于空气比重，所以人就会在空气中漂浮。这样的解释实在是搞笑了，你得说出人是用什么方法使自己轻于空气啊，与其这样糊弄，还不如不解释，直接飞来飞去你爱信不信，观众也早就习惯了。

尽管称不上是突破性的武侠片，也不能吸引我二刷，仍然不能否认这是一部合格作品。

年《武侠》剧照

故事通顺，演员也够劲，甄子丹，金城武，汤唯，还有一个亮点，是请出了老牌巨星王羽来饰演反派大BOSS，曾几何时，王羽的名字就代表着那个时代的热血豪情的武侠片，他和古龙也是至交，性情相投，惺惺相惜。

古龙的葬礼，王羽和林清玄等一干江湖好友，带了几十瓶XO要放到古龙的棺材里陪葬，慰藉这个一生都嗜酒如命的浪子，结果棺木临下葬时，大家又开始担心将来有人会开墓盗酒，使死者不得安息，于是乎，激动人心的场面出现了，这些古龙的江湖兄弟索性将酒尽数打开，在墓地畅饮，大醉酩酊，古龙若在天有灵，一定开心之极，因为这种豪迈与不羁，几乎出现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才演绎出那么多让人血脉喷张的故事。

02

古龙

十几岁的时候，最喜欢的作家就是古龙，那种句法，那种简洁有力的短语，等闲平地起波澜的风格，看起来着实过瘾。在十六岁时，我已将古龙视为天人，其他的武侠名家都黯然无光，这股子狂热直到两年以后才消退。

如今客观的讲，古龙的作品中后期质量最高，尤其是不太长的长篇，悬念巧妙，对白有趣，节奏恰当，如陆小凤系列，除了最后那篇《剑神一笑》，楚留香系列，除了最后那篇《午夜兰花》，还有七种武器系列，除了最后那篇被牵强附会拉进去的《拳头》。我最喜爱的，恨不能鼓动所有人都要读一读的神作有三部：《白玉老虎》，《碧血洗银枪》，《九月鹰飞》。

古龙照片

记得那时租书看，封三有古龙的照片，每每看到精彩之处，就忍不住翻过去盯着他的照片想：这个大脑袋是怎样想出这些绝妙的故事、怎样编出这些有趣的人物，他若不死，又会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

03

金庸

古龙最辉煌的时候，正是金庸封刀之后。作为武侠世界当之无愧的王者，金庸靠着自己创立的明报成为巨富。在辉煌之际突然宣布退隐，成就一段传奇。

我看的第一本武侠小说，就是金庸的《笑傲江湖》，小学二年级，在爷爷的卧室里，有一个大书柜，我抽出笑傲江湖放在书桌下面偷看，正看到林平之被人灭门，立志要学艺报仇之际，我的行为被爷爷发现了，毫无意外的遭到训斥和警告。直到八年之后，我才再有机会重读此书，但是，在这八年里，我一直把林平之当做主角的，哪想到他后来还成了瞎子和太监，唉。

版《笑傲江湖》剧照：林平之与岳灵珊

《笑傲江湖》，始终是我最喜爱的作品，记得读到令狐冲在山上面壁思过时，他一直暗恋的小师妹，在给他送饭时无意之中哼了一句林平之教的民歌，书中写：令狐冲联想到林平之教小师妹唱歌的情形，胸口如受重击。那时自己的胸口，居然也感同身受，如受重击。

金庸的书，有许多经典的恋情，如杨过和小龙女的姐弟恋，也是师生恋，郭靖与黄蓉的憨男与精灵女的组合，张无忌和赵敏由敌对到爱慕的转化，让多少人如痴如醉。

但是，年金庸再出修订版的时候，风传做了几个改动，首先改的黄药师，描写黄药师对年少的女徒弟梅超风产生的欲望；还有《碧血剑》里的袁承志，其实最后已经变心喜欢上了阿九；引起最大争议的就是杨过，这个金庸自称最喜欢的人物，痴情绝对的完美代表，居然在等待中喜欢上了郭襄，最后还是因为履行承诺才放弃了新恋情。

后来，大概是反对的声音太强大，杨过的变心情节还是被忽略了。新版的改动固然打破了我们心中的完美形象，但是从另个角度，却更真实，贴近人性。人性善变，人心却渴望永恒。所谓痴情通常都是头脑发昏的冲动。人们却乐于相信那是真爱使然。一句话，人并不愿意面对真实的人性，宁愿在虚幻中做梦。

04

温瑞安

当初读过古龙之后，开始迷温瑞安，主要是喜欢那种比古龙更肆无忌惮破坏传统的风格。

温瑞安的武侠短篇无人能及，诗人的才情创意尽显其中。但是，长篇几乎没有精品，越长越差。一是性情使然，一是才情不足。

《四大名捕3》剧照：四大名捕

读温瑞安多了，发现他终是古龙的门徒，未能跳出更多的天地。

最早读温瑞安是《四大名捕》，最后也是因为四大名捕倒了胃口，不忍再看温的小说。

温瑞安非常善于营造形式，四大名捕是金字招牌，每隔几年就会有影视剧重拍，但是当他的作品越写越长，人物逻辑一片混乱，甚至无以为继的时候，他已经耗尽了作家的人品，虽然他自己不承认这样的事实，还一味地在每部作品的前言后记自吹自擂。有一种成熟，是对年少曾经痴迷的偶像重新重新认识，然后在心里落井下石。我对温瑞安就是如此。好像韩寒对李敖一样。

05

黄易

当我对温瑞安从狂热到心死，同时也觉得武侠小说的大限已至，不会再有什么发展了。黄易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看法，一本《覆雨翻云》让我知道自己原本是井底之蛙。

《覆雨翻云》之后开始追读黄易在网络上连载的《大唐双龙传》，后来的《边荒传说》，《云梦城之谜》，还有之前的《寻秦记》和《大剑师》。黄易对武侠创造领域的开拓与突破，对谋略博弈的精通，对故事结构的超强掌控力，使得他的各类小说都深具节奏感和吸引力。

版《寻秦记》剧照：项少龙与乌廷芳

而且黄易的思维极具开发性和发射性。

他的《寻秦记》堪称华语穿越小说最杰出的典范，是第一部将穿越的趣味发挥到了极致的作品。其玄幻小说如《星际浪子》和《封神记》又营造出科幻史诗的意境。最难能可贵之处是，黄易的小说并不局限于故事，那种人生的历练和开悟、觉醒和突破，始终贯穿于他的小说里，直达胸臆的豪爽，不矫揉造作的情感，也使得他的作品深得我心。的确是深得我心。

06

司马翎

因为黄易的高度评价，我开始看司马翎的作品。看过之后才发现，原来很多我认为的经典武侠，开山始祖是司马翎。

比如古龙对计谋的详细刻画、对战斗中精神气势的铺垫描写。比如金庸小说中女主角那种超凡的智慧。还有黄易那种双方斗智博弈的风格。可以这样说：司马翎的作品，是影响经典的经典。

我查找了一下武侠名家对司马翎的评价，结果令人吃惊。

古龙：“在台湾早期的武侠小说家中，我唯一‘迷’过的只有司马翎，他算得上是个天才型作家。记得当年为了先睹为快，我几乎每天都待在真善美出版社门口，等着看司马翎的新书。后来一集追一集地等烦了，一时技痒才学着写武侠小说。”

金庸：“我生平最开心的享受就是捧一本好看的武侠小说来欣赏一番。现今我坐飞机长途旅行，无可奈何，手提包中仍常带白羽、还珠、古龙、司马翎的武侠旧作。”

司马翎照片

黄易：“我最欣赏的武侠作家唯有金庸与司马翎，尤其是司马翎，我觉得他是目前台湾武侠界的第一把交椅，他的作品非常有内涵，而且对人性的刻画入木三分、大胆直接，非常真诚、毫无虚假，卓见哲理、俯拾即是……创造出一个能够自圆其说、有血有肉的武侠天地！……我在武学方面所重视的精神与气势，是受了司马翎的影响。”

司马翎作品的高水准，和如今的低名气是极不相符的，而且，在武侠小说阅读没落的今天，恐怕也难再有改变。

平心而论，司马翎武侠小说中的人物智商，是我看过所有武侠小说里最高的，这也导致看他的书会有些累，但绝不后悔。他的小说我这两年只看了不到十部，想想未来闲暇时还有司马翎的书可以读，也是一件乐事。

07

武侠梦

记得张艺谋曾经说过，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部武侠。我理解他的意思。虽然他心中的武侠片《英雄》拍出来饱受诟病，但如今看来，比后来大陆的一些武侠片还是好了不只一个档次（包括张艺谋自己又拍的武侠片）。

《英雄》剧照：无名

我曾经那么热爱武侠，如今却看得很少了。但是兴趣还在，有时还会想着自己曾经编造过的武侠故事，如果有时间，一定要编完，那是自己的梦。

有梦可做，是种快乐。

-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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