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小说中的三个巅峰对决,代表了三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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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的江湖是一片苍茫的水墨画,晕染着最诗意与苍劲的英雄侠义,他的“武”无形无款,但他的“侠”有神有韵。

古龙一生短短48年,留下70余部作品,写尽种种奇人异事,塑造了诸多经典武侠形象。与金庸爱写恢弘群战不同,古龙笔下的高手对决总是孤寂萧索、隐秘诡谲的,因为他愿意为英雄安排一场心无旁骛的杀伐,不仅装得下生与死的角逐,更装得下对信仰、对自我、对人生的真切思量。

古龙诸多精彩论战中,可比人生之境的巅峰对决有三,一次大情大爱与无情无爱的对决,二论自我交锋,三论信仰与俗欲的对抗。

有情有义与无情无义——李寻欢与上官金虹

李寻欢与上官金虹,百晓生《兵器谱》上的探花与榜眼,在天机老人去后,他们终于站到了必须一战的位置上。风雨暗林本该是李寻欢与上官金虹的生死地,他们都为这一生一战准备多年,准备好了输,也都准备好了赢。

但姬无命带着林仙儿到来却打破了对峙局面。无论姬无命继续与上官金虹如影随形配合,还是趁机助李寻欢杀掉上官金虹雪耻解恨,这场决斗都不再是公平的。

李寻欢提出换个不那么泥泞的角斗场,实则是为了不伤旁观的孙晓红和林仙儿,上官金虹想换个角斗场,是为了独享绝妙的杀戮时刻,于是,他们来到了上官金虹那如坟墓一般干燥枯槁的住所。

上官金虹多年间活得如活死人,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战战兢兢只为胜负。直到在与世隔绝的“坟墓”对战的彼时彼刻,他依旧全然紧绷警惕着那个追在自己排名之后的小李飞刀,人一旦站得高了就会恐惧。

但李寻欢却坐得格外舒适,仿似已经不在乎怎么死,何时死。他的松弛使得上官金虹如此兴味盎然,换了战场不算,不禁又放松警惕给了他一壶酒,因为他想跟这个有趣的人多聊聊,想见见那把飞刀再动手……最终,小李飞刀诚然“例无虚发”,从“坟墓”里走出来的不是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输了,一个什么都不相信的人,到底输给了自己。

李寻欢,那个刀最无情、人最有情的落拓客,他曾为恩人拱手最爱,为朋友死生不问,为爱人一夜夜孤立到天明。

当他站在生死线上时,阿飞为隔着铁门无以相救撕心裂肺,孙晓红准备好了殉情而死,背叛他的龙啸云潦草被杀,林诗音为他远走不归。

而上官金虹,那个将全身相托的仰慕者、继承衣钵的儿子、委身脚下的女人都无情抛弃,冷酷又自负的强者成了最可怜的人,生前无人相救,死后无人报仇,尸体无人收敛,尽管那个他一手培养、与他一样冷血无情、他当做信仰的姬无命就站在一旁。

“多情总被无情恼,道是无情却有情”,这大概是《多情剑客无情剑》最好的写照。古龙自己多情,他最多的情和最大的爱给了李寻欢。

他说“人若无情,活着还有什么滋味,纵然在无人处按弹相思泪,也总比无泪可流好。”人生在世,情义千钧,无情无义如置身坟墓,有情有爱才尝得到人间至味,才不算白活一场。大爱无疆,是至情至性的最高级。

自我交锋——燕十三与谢晓峰

古龙的江湖里,“第一剑”的名头归于三少爷谢晓峰,第一剑的实质归于燕十三。燕十三第一次找谢晓峰对战,只得到了谢晓峰的死讯,遗憾中,岩石山将自己的剑沉入了神剑山庄的湖中,从此沉寂。

第二次,燕十三终于在如血的残阳、如血的枫林中实现了愿望,迎战了他毕生的目标——归来的三少爷谢晓峰。

谢晓峰虽做过没用的阿吉,躲过找他夺命送死的人,折磨过自己,他虽不忍杀人,人还是因他死去,只因他还是谢晓峰,还背负着“第一剑”的名誉,还是那个剑神,他可以死,不敢败。

而燕十三已忘却名誉,在剑道上登峰造极,创出了“夺命十三剑”之外的第十四剑,参悟了入魔的第十五剑,剑不由我,我不由剑,成了剑魔。

剑魔的第十五剑,天下无解,谢晓峰本该死在剑下,但燕十三在使出这一剑时却动摇了,因为他救过谢晓峰,要杀他如同杀自己的善念。

在杀戮与善念的交锋中,燕十三选择杀了杀戮,将无法收回的剑刺向了自己,洗去了自己的心魔,澄明死去。燕十三死了,但燕十三赢了,谢晓峰活着,他却输了。

“如果这世界上有了一个谢晓峰,又有了一个燕十三,他们迟早必定会相见。”燕十三与谢晓峰如同一个人的两个截然对立的分身,并行于江湖,一个因“第一”之名负重难行,一个以打败“第一”为终生信仰;一个不肯杀人,一个杀人;一个弃剑而去,一个为剑入魔;一个凡尘受苦,一个孤身修炼。

他们的交锋是身与影的交锋,燕十三的死是真我与本我的交锋。每个人在这样的自我交锋面前都需要灵机与顿悟。杀身成仁,是自我成全的最高级。

忠诚与背叛——西门吹雪与叶孤城

西门吹雪人如雪,剑如吹。荣华富贵、白衣胜雪的公子,身许的是三尺七的长剑,忠的是剑道,杀人于他是艺术,剑术于他是本命。

他的敌人只有一个——白云城主叶孤城。月圆之夜,紫禁之巅,是皇权的门楣,也是最辉煌的江湖决战场,归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叶孤城是天外飞仙的剑仙,西门吹雪是人剑合一,手中无剑,万物为剑的剑神,他们本该在紫禁之巅决然而战,光芒万丈。

但这场本该属于江湖人的较量却染了太多杂念。叶孤城不是“仙”,是欲念太多、机关算尽的俗人,在决战前被陆小凤拆穿了阴谋,胜是罪人,败是罪人,只有死,能留住武者最后一点尊严。

所以他败了,未败于西门吹雪,败于自己心中之垢,为戍卫最后一点荣耀求死。西门吹雪未想杀他,却终究还是杀了他。

西门吹雪忠于自己的信仰,叶孤城背叛了自己的剑道,忠诚不能成神,但背叛一定生悔愧,忠诚不一定通向顶峰,但叛徒不能不吞自己酿的苦果。忠于信念,是胜利的最高级。

古龙的故事是孤寂的,古龙的英雄是孤寂的,但古龙的武道却至情至性。他的宏大对决是纯粹的人与人交锋,道与道交锋。

世人不必记住些眼花缭乱的招式和夺人眼球的混战,只需要一遍遍思量那些交锋里蕴藏的天道与人性,记得战的深意,生的信仰,义的可贵,情的无价。

古龙的江湖不在字里行间,也不在生死江湖客,而在人心、在红尘,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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