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武侠小说的最高成就，毫无疑问是金庸先生，但他的小说是否处处无懈可击、天下无敌呢？

当然不是。

金古常常被合论。总体而言，金庸小说的确优于古龙作品，但有些地方，有些设定，他相较古龙，还是过于取巧了。

金庸曾批评过台湾武侠小说的套路——「丰神俊朗的少年侠士迭遇奇缘，落下悬崖，在山洞习得绝世武功」。

然而历数他的作品：袁承志找到金蛇郎君的武功、杨过找到独孤求败的重剑、张无忌找到《九阳真经》、段誉找到《北冥神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后世批评家诟病的一点，就是这类元素，它是指情节无法顺利发展下去的时候，由作者亲手去强行干预，去扭转乾坤，好比天降陨石——类似掉山洞捡秘笈的模式，大抵可追溯至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

其实金庸以外，还有无数作家前仆后继，甚至变本加厉，大开意淫之门，使得武侠小说，一度成为了学界所不齿的消闲旨趣、低级玩意。

金庸作品里残留的这种「强行干预」的现象，延展开，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就是希腊戏剧里的「机械降神」，诸如萧远山、阿绣、虚竹等人遇难时，金庸擅用跳崖不死替这些主要人物解决难题。

除了跳崖，最著名的降神，当属《天龙八部》里的扫地僧，《倚天屠龙记》里的黄衫女子，一旦剧情走向陷入了僵局，作者会生造出一个「绝世高手」，扫清主线障碍。

金庸另一取巧的地方，就是对「侠客」形象的塑造，他笔下的郭靖、张无忌等人，于大节可谓光辉伟岸：

郭靖出现蒙古大宋忠孝难以两全的抉择时，是母亲李萍自杀替他解决了难题。

张无忌徘徊于抗元与蒙古郡主的爱情之间两难时，也是赵敏亲自出马，与父亲汝阳王划清了界限。

后期作品《笑傲江湖》中，令狐冲向来尊师重道，即便岳不群野心败露，他也不像徐克的电影里改编演绎的那样，来一场师徒大战，代劳杀掉岳不群的，却是仪琳——这下好了，令狐少侠也不必担上弑师罪名了。

萧峰运气不太好，没人帮，作者只好让他自杀了，升华成圣，不必再纠结于是是非非千夫所指。

反观古龙呢？

客观来说，古龙并不是彻底的「清白之身」，早期的时候，《大旗英雄传》里的铁中棠也掉过悬崖，找到了武功和美女。紧接着还有陆小凤，他找不到破案线索时，直接咨询无所不知的「大智大通」先生。这也是他的「强行干预」。

但到后来，他的革新意识越来越强，他笔下的人物越来越不像「传统的主角」。

我们发现，李寻欢是痛苦的，他为了救龙啸云，不得不放弃林诗音，他选择了他的道路，却要承担「圣母」的指责。

我们发现，傅红雪是痛苦的，他没有复仇的目标，失去过他的生存意义。

谢晓峰是痛苦的，他不想成为三少爷站上决战的刑场，却不得不握起手中的剑。

孟星魂是痛苦的，他因为杀人恶心却不得不为。他们没有民族大义不恪守儒家道德，他们因为自己而纠结，因为在江湖的苦海中沉沦而纠结。

金庸笔下的侠客是崇高而伟大的，他们寄予了金老的人生理想，却不得不在乱世中归隐甚至殉道。古龙塑造的许多人物投射了他的人生际遇，他们的遭遇残酷而真实，最终却涅槃羽化，活出了生天。

◆往期回顾◆

金庸与古龙：有时候我们是一类人

古龙比金庸更瞧不起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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