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学人·学术观察
学人简介李石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政治学系副教授。意大利罗马LUISS大学获政治学哲学博士，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后。代表性专著为《积极自由的悖论》，在政治哲学、伦理学领域学术成果丰富。我与英国政治哲学的“情缘”
伊恩教授与李石副教授在剑桥我与英国政治哲学的“情缘”始于伊恩·卡特（IanCarter），伊恩是我十多年前在意大利罗马攻读政治哲学博士的导师。我那时正着迷于“自由”这个复杂的概念，所以就理所当然地想要拜伊恩为师。伊恩在自由概念的研究上颇有建树，不仅出版了《度量自由》的政治哲学巨著，而且还在伦理学以及政治哲学的重要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不少影响深远的文章。最重要的是，《斯坦福在线哲学百科全书》中的“自由”条目也出自伊恩之手，而这正是我最初开始学习自由概念的入门读物。
伊恩虽然不住在罗马，却也欣然接受我为学生，而这意味着我在做博士论文期间每两个星期就要从罗马到米兰做一次学术旅行。与伊恩见面大多是在米兰伊恩的家里，后来也曾去过他们在博洛尼亚附近山区里的别墅。还有一次去了伊恩授课的帕维亚大学，那是全世界最古老的大学之一。
伊恩对于世界各国的各种文化都抱有天然的好奇。自从与伊恩相识之后，他一直对中国的各种东西——从食物到文字、从音乐到绘画、从京剧到诗歌……都抱有极大的兴趣，这也使得我与伊恩之间除了政治哲学之外，多了许多聊天的话题。
伊恩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出生在诺丁汉附近的小镇。他曾绘声绘色地给我说起诺丁汉的城堡，还有城堡山下黑黑的洞穴。年5月，我在英国访学期间专门去诺丁汉看城堡和地下洞穴。确实如伊恩所描述的那样，在庄严而雄伟的城堡下面，几乎整个山都被挖空了，里面是纵横交错的地道和密室。这些神秘的、黑咕隆咚的密室一定给那个爱探索的小男孩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七月和八月是英国最宜人的季节，每年的这个时候，伊恩都会从意大利回英国探亲。每次回去都会固定地拜访两个人，一位是伊恩的母亲，一位是被伊恩奉为精神导师的希尔·斯坦纳（HilleSteiner）教授。
一
斯坦纳教授现在是曼切斯特大学的荣誉教授。自从50年前他从加拿大来到曼切斯特大学求学以来，他就一直待在这所学校。在这里求学、成家、教书、做研究，直至成为这所大学最知名的政治哲学教授。年5月，在伊恩的引荐下我去曼切斯特拜访了斯坦纳教授。那时正好是英国小学的假期，我带着孩子和母亲从剑桥乘火车，经诺丁汉，来到曼切斯特。
希尔·斯坦纳（HilleSteiner）教授在火车站出口，我们见到了斯坦纳教授。他身材高大，穿着格子衬衫和军绿色的夹克，两鬓斑白，但看起来仍然充满了活力。他紧紧地和我握手，又和我母亲和孩子打招呼。出了火车站，他开车带我们去他家。当时，正是曼切斯特遭到恐怖袭击不久。街上行人神色匆匆，街道旁的显眼处都贴着反恐怖主义的标语。斯坦纳教授特意绕道带我们从曼彻斯特大学里面穿过，一边开着车一边给我们介绍大学的各个建筑。
斯坦纳教授独自一人住在离曼切斯特大学不远的一幢四层小楼里。这幢楼房有许多房间，在顶层还有开着天窗的小小的阁楼。我们惊奇地发现，每个房间里都有许多男孩子喜欢的玩具：乐高、小汽车、动物模型、绘本故事。有一个房间里还有不少乐器，架子鼓、小号、吉他。原来，斯坦纳教授有三个儿子，现在这三个儿子读书的读书，成家的成家，都已经离开了这里。一层饭厅的墙壁上贴着许多老照片，记录着孩子们成长的各个阶段和美好瞬间。我们在斯坦纳教授家的小楼里住了两天，这两天里我与斯坦纳教授细致地讨论了自由主义左派的学术思想，而我的小孩呱呱则从大哥哥们留下的各种玩具中获得了不少乐趣。
一聊起政治哲学，斯坦纳教授就变得兴奋而严谨。斯坦纳教授是当代政治哲学中左派自由至上主义的代表。他一方面坚持右派自由至上主义者诺奇克的基本预设，另一方面却反对诺奇克对于放任自由市场的过度推崇，以及对于经济不平等的冷漠态度。斯坦纳教授认为，与诺奇克相比，自己的理论更好地遵循了自由至上、权利至上的理论前提；而诺奇克的理论恰恰没有能够对权利及其限制进行确切的阐释。
斯坦纳教授对我说，他的博士论文写出来的那年，刚好是诺奇克发表自己的成名之作《无政府、国家与乌托邦》的同一年——年。所以说他的学说是与诺奇克相伴而生的，是对诺奇克的批评与修正。而他的这本博士论文《论权利》（AnEssayonRights）也在年获得英国年度最佳图书奖；这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近几年来，斯坦纳教授的政治哲学思想在当代政治哲学的研究中开始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同。皮特·沃伦泰尔（PeterVallentyne）和迈克尔·奥祖卡（MichaelOtsuka）等人也注意到了诺奇克学说中前提与结论之间的张力。在批评诺奇克的基础上，这几位学者对于私有权、市场、税收等分配问题阐述自己的看法，形成了当代政治哲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派别：左派自由至上主义。这一派别试图在坚持权利的至上地位的同时，以税收方式调节社会中的不平等，其理想是实现一个既自由又平等的社会。这确实是一个让人向往的政治理想。
除了学问的交流，斯坦纳教授还和我聊起我博士导师伊恩当时在曼切斯特大学念书的情形。有一年，斯坦纳教授开了一门教授诺奇克正义理论的课。当时，学生们对正义问题还没有太大的兴趣，而斯坦纳教授也还是一位刚出茅庐的年轻老师。所以，选课的学生很少，居然只有伊恩一人。于是，斯坦纳教授干脆把伊恩叫到家里来上课，就在这幢四层小楼里。而一上课，师徒两人就没有了时间观念，常常是聊哲学、谈人生；在绿树掩映的花园里喝茶辩论；或是在密密匝匝的群书之间翻阅资料；……不知不觉间度过整个下午的时光。
谈话之间，我好奇地问起，伊恩怎么会舍得离开斯坦纳教授去佛罗伦萨的欧洲学院（EuropeanInstitution）攻读博士学位？斯坦纳教授稍显得意地回答：“那是我的主意！当时政治哲学在意大利还没有多少人研究，尤其是对自由的理论，研究的学者凤毛麟角。所以伊恩过去是一件好事！”我对这一回答颇感惊讶，原来伊恩是被斯坦纳教授派到意大利去传播政治哲学理论的啊？！也许斯坦纳教授没能预料到，伊恩在意大利还影响了一位中国学生，而自己的理论也由此而为中国学界所知晓。
在斯坦纳教授家做客的两天中，我渐渐领悟了伊恩将斯坦纳教授奉为“精神导师”的缘由。斯坦纳教授不仅在学问上耐心地启发和引导我这位初次见面的外国学生，还悉心地照顾我们，让我母亲和孩子都感到自在而安逸。原来，真正的教书育人确如春风化雨——娓娓道来，润物无声。
二
年，我博士毕业，从意大利罗马回到北京。当时清华大学正在组织一个政治哲学的国际学术会议，伊恩恰巧收到邀请到清华开会。由此，伊恩也得以到北京来看我。伊恩在北京开会，我陪着他在附近游览参观。后来，他曾向我说起，北京的风景，他最喜欢的是SummerPalace。
秋日的北京，天空是看不见底的蓝。树叶渐黄，昆明湖畔，杨柳依依。我们顺着十七孔桥走上湖心岛，一直走到岛的尽头。我低头望着湖水，他抬头看着天空。湖面波光粼粼，落叶飘飞。我惊奇地发现，湖水不是绿色，却是蓝色，就像是看见了海；海天一色，而伊恩的眼睛里也荡漾着浅浅的蓝。
从颐和园出来，我问伊恩想吃什么，他说想吃点有挑战的东西。我随即想起了家乡的狗肉，问他敢不敢吃？他大笑起来，原来他来中国之前，一位剑桥大学的朋友曾告诫他，千万别吃狗肉，否则的话回去不再做朋友。但是，伊恩还是选择了挑战。抱着对中国文化的极大兴趣和好奇，在圆明园南门外的一家贵州餐馆里，伊恩第一次尝试了狗肉。而且，为了稍稍刺激一下那位剑桥好友的神经，伊恩在吃狗肉的时候，给那位朋友发了一条信息——当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我想，如果当时有白癜风品牌影响力医院白颠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