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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和金庸

人文史上有个很奇特的“双子星座”现象:两位超级大师同时出现,引领一个时代的思想和文化。有老子就有孔子,有李白就有杜甫,有施耐庵就有罗贯中,有鲁迅就有胡适。说到武侠,古龙与金庸是当之无愧的“双子”宗师。

(一)

浪子古龙。浪子就是要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出最快的刀。酒色财气,快意恩仇。

侠者金庸。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大侠也是人,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二)

古龙是浪子。很早就混迹于江湖,醉卧青楼妓院,醒来三教九流。小时候因家庭离异而辍学,后加入黑社会成为“小混混”。流浪打工之余,开始创作武侠小说,靠写作讨生活。他曾经自嘲:“一个破口袋里通常是连一文钱都不会留下来的,为了要吃饭、喝酒、坐车、交女友、看电影、住房子,只要能写出东西来,就要马不停蹄地拿去换钱,要预支稿费。”

在感情上,古龙更是浪子本色。先是与郑月霞同居十年,有子郑小龙。其间与千代子等多名女性交往,还很不仗义地夺了结拜兄长所爱。后与叶雪生子叶怡宽,离弃郑月霞母子。一年后又离弃叶雪母子,与梅宝珠结婚,有子熊正达。因风流韵事不断,梅宝珠携子改嫁。最后的枕边人是于秀玲。古龙弟子丁情曾说:“古大侠生性是个浪子,所以根本不适合婚姻生活”。

他笔下的人物也是如此,滥情放荡,完全没有伦理道德的约束。花开堪折直须折。俊男美女皆然,为一时畅快殉身殒命,亦在所不惜。“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是未明言的价值观。

金庸是侠者。相比古龙的“无根浮萍”,金庸则“根正苗红”。他出身书香门第——海宁查家,这个名门望族曾在康熙年间创造过“一门十进士,叔侄五翰林”的科举神话。尽管遭逢战乱,但金庸仍接受了完整的正统教育,做过记者、编剧、专栏作者、内容创业者、政论家、社会活动家,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所以其笔下主人公,不是官二代就是侠二代。

至于情事,虽不如古龙那么狗血,却也相当风流。而立之年的金庸曾长时间暗恋已为人妇的夏梦,但只是暗恋罢了。他结过三次婚,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说:“我的婚姻不理想,我离了好多次婚”。也无奈嗟叹:“我对爱情的看法从年轻到现在都没什么改变,最理想的是一见中情并缔结连理,然后一直爱下去,可惜,这只能是理想”。既然在现实中得不到,那就把这种浪漫投射到小说世界里吧。于是他笔下的男主角多痴情不悔,郭靖之于黄蓉,杨过之于小龙女,令狐冲之于小师妹等等。

他在《神雕侠侣》中阐明了这种爱情观。“只有真正深情之人,那些天生具有至性至情之人,这样的两个男女碰在一起,互相爱上了,他们才会真正的爱惜对方,远胜于爱惜自己”。

(三)

浪子的语言是诗化的。如醉酒后的梦呓,清奇而豪迈。

且看《天涯明月刀》第一章楔子

“天涯远不远?”

“不远!”

“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

“明月是什么颜色?”

“是蓝的,就像海一样蓝,一样深,一样忧郁。”

“明月在那?”

“就在他的心,他的心就是明月。”

“刀呢?”

“刀就在他手!”

“那是柄什麽样的刀?”

“他的刀如天涯般辽阔寂寞,如明月般皎洁忧郁,有时一刀挥出,又彷佛是空的!”

“空的?”

“空空蒙蒙,缥缈虚幻,彷佛根本不存在,又彷佛到处都在。”

侠者的语言是散文化的。字正句清,景与情融。

且看《神雕侠侣》第一回风月无情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

隐隐歌声归棹里,离愁引着江南岸。”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歌声发自一艘小船之中,船里五个少女和歌嬉笑,荡舟采莲。她们唱的曲子是北宋大词人欧阳修所作的“蝶恋花”词,写的正是越女采莲的情景,虽只寥寥十六个字,但季节、时辰、所在、景物以及越女的容貌、衣着、首饰、心情,无一不描绘得历历如见,下半阙更是写景中有叙事,叙事中夹抒情,自近而远,余意不尽。

(四)

浪子偏爱暴力美学。人之常情,最不忍看英雄末路美人凋落。但古龙会为了设计一个阴谋,让千百妙龄少女玉体横陈,血肉模糊。

侠者崇尚温润含蓄之美。在金庸大侠的江湖,争斗虽多,却鲜有人横死街头。即便是萧峰在聚贤庄大杀四方,神雕侠以两千个蒙古士兵耳朵作贺礼,都未显得血腥残暴,反倒有英雄气概在其中。

(五)

浪子通常都醉着,却最明白天道酬勤。傅红雪的刀,阿飞的剑。没有人知道他们拔了多少次,才能拔得如此快。

侠者总是清醒,却往往在突然间学会了盖世神功。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令狐冲的独孤九剑。一旦神功练成,便可恃之横行天下。

浪子虽然醉着,却也能看到人性的光辉。古龙这么写李寻欢和他的刀,“天上地下,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飞刀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发出来的。刀未出手前,谁也想像不到它的速度和力量。……天上地下,你绝对找不到任何人能代替它。若不能了解他那种伟大精神,就绝不能发出那种足以惊天动地的刀!飞刀!飞刀还未在手,可是刀的精神已在!那并不是杀气,但却比杀气更令人胆怯。”

侠者醒着,所以也最明白人性的阴暗。金庸对《连城诀》不吝笔墨,“这人竟是戚长发。只见他向言达平的尸身踢了一脚,拔出他背上的长剑,又在他背心上连刺数剑。狄云见到师父杀害自己的同门师兄,手段竟如此狠毒残忍,这句‘师父’的呼声刚到口边,便硬生生地忍住了。”

(六)

浪子通常下场都不太好。古龙大醉三天,吐血而亡,卒于48岁。他的一生宛若流星划破天际,短暂绚烂之后彻底不见,留下的许多作品堪称烂尾。

侠者正道直行,若非为国捐躯往往能够善终。金庸活了94岁,笔耕不辍,著作等身。桑榆之际,还抽空读了剑桥大学的哲学博士。“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武侠”。文华若此,可谓百代之恒星。

(七)

古龙走了。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

今天金庸也走了。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终成绝笔。

若问我喜欢古龙还是金庸。答案是都喜欢,没有高下。无论浪子还是侠者,都得明白,这世上不止一种存在。

浪子夜夜笙歌放荡不羁,也会在梦回时分泪流满面,大事临头亦懂得大义所在。侠者惩强除恶坚守正道,也会有风雪夜把酒言欢不醉不归,难舍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要做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真汉子,不妨读读古龙和金庸。

最后,以一曲《铁血丹心》缅怀金庸先生。

(女)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

(男)抛开世事断仇怨

(合)相伴到天边

(男)逐草四方沙漠苍茫(女)冷风吹天苍苍

(男)那惧雪霜扑面(女)藤树相连

(男)射雕引弓塞外奔驰(女)猛风沙野茫茫

(男)笑傲此生无厌倦(女)藤树两缠绵

(男)天苍苍野茫茫(女)应知爱意似是流水

(男)万般变幻(女)斩不断理还乱

(合)身经百劫也在心间,恩义两难断

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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