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书作者：嵇绍
一?
“怎么我的女朋友都没有来看我呢？”??
一九八五年九月二十一日，古医院的病床上，他望着身边赶来看望的朋友，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事实上，这已不是第一次住院，两年前的吟松阁事件使得他手腕大动脉被割，血流不止。医院血库不够，医院路边买来的血液，结果血源不净，染上肝炎。??
这段时间里，古龙屡次住院，但都挺了过来。而这次住院，古龙却再也不能向以往一般，从人世间走出去，往鬼门关跑回来。他可能预感到死神来临，回首起风流岁月，美人与酒长伴左右，气吞万里如虎。而如今酒不能再喝，美人也没有来，自己又是将死之人，不得不感慨道：“怎么我的女朋友都没有来看我呢？”??
是啊，他有那么多个女朋友，怎么到得生命的最后却没有任何人来看他呢？??
年轻时与郑月霞同居，诞下一子。后接连迷恋上舞女叶雪与日本留学生千代子。一九七六年，与叶雪离婚后爱上了梅宝珠，正当他身边的朋友以为浪子归家时，却不料几年后再度离婚。到了生命最后的几年里，他的女友更是不计其数。??
毫无疑问，古龙在感情方面犹如他笔下的楚留香陆小凤一般，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对于女人，他永远不能向对待朋友那样真诚。他心中其实也知道，在问出这句话之前，对陪伴他到最后的女人于秀玲道：“真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些爱过我的女人。”??
下午六点，古龙走了。??
这位留下《楚留香》《陆小凤》《多情剑客无情剑》等等武侠名作的小说家走了，这位活跃在倪匡三毛林清玄等人的笔下与嘴边的朋友走了，这位曾经致力于求新求变试图将武侠小说推广到更多人面前的大师走了。??
一个星期前，他还爬起来写上”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送给来看望他的林清玄，并劝其今后要少喝酒。而一个星期后，他却在病床上度过来生命里的最后时光。??
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
古龙最终还是走了。??
二?
关于古龙的一生，我认为台湾《三联报》的特稿总结的极为巧妙。??
“苍穹神剑难敌肝疾病魔，武侠作家古龙永别江湖。醇酒美人常相伴，豪侠为伊消瘦，自喻蜡烛两头烧，终向死神低头”。??
他的武侠小说生涯由《苍穹神剑》开始，历经了模仿金庸的十年，终于剑走偏锋，开创了有别于金庸世界的古龙江湖，成为与其并称的武侠宗师。在他的小说中，侠客可以不问出身，不需奇遇，不带历史背景下的厚重感。但必须得带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要么体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么懂得踏月留香伴花失美，要么知道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有人说，古龙是死在酒上的。他生前酷爱喝酒，与倪匡经常喝到半夜，与林清玄将酒倒在盆子里喝，与金庸面对日本人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一口干了一大晚。在住院期间，也常常忍不住酒瘾，他的病情也因此恶化。??
他的小说中，酒也是常客。李寻欢边咳边喝，陆小凤与老板娘躲在屋子里喝，楚留香时常接过胡铁华的酒壶。喝酒还得找对人，最好是和朋友一起喝，这样喝才显得惬意。于是我们看到李寻欢与铁传甲，看到陆小凤与花满楼，看到楚留香与胡铁花。??
有了酒，有了朋友，自然美人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因此我们可以发现在看完他的书后，很难记住他笔下的女人。可能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风四娘，然而她也是酒中豪客，喝最烈的酒，骑最快的马。??
即便古龙才华横溢，尽管古龙江湖精彩至极，但面对着死神来临，能做的也只有是回首往生，说着以前从未想说的话，留下些许孤独与遗憾。??
三?
把时间拉回到一九七二年。??
那时古龙意气风发，《多情剑客无情剑》、《陆小凤》、《七种武器》等等名作都在此诞生，古龙成为了台湾武侠界的翘楚，诸多出版商求着他写书。而彼时的香港武侠界，金庸即将封笔，《鹿鼎记》也快连载结束。??
此时的武侠界急需一位新的武林盟主。??
也是在那一年，金庸写信给古龙，向他约稿，用来在其创办的《明报》上连载。于东楼曾回忆说，当时古龙正准备洗澡，他替古龙拆开信，告诉古龙这个消息。古龙听后一言不发，像是个木头一般，一动不动。??
当初一直将金庸视为偶像的存在，当初因为金庸引起的武侠热潮而投身武侠创作，当初模仿金庸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闯出自己的风格，而现在这位武林盟主亲自写信约稿，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在选定接班人啊。??
我想，这对于一九五四年的古龙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那时他还是十九岁，还在写纯文学，利用《从北国到南国》赚到了第一笔稿费。当初不过是为稻粮谋而写武侠的他转眼间就成为了拥有众多红颜知己的新的武林盟主。??
古龙果然不负众望，在以后的几年里，又接连创作出《九月鹰飞》、《白玉老虎》、《三少爷的剑》，引经武侠小说继金庸之后的又一高潮。金庸之后是古龙，可古龙之后呢？温瑞安？黄易？想起如今的武侠世界，不由得一声长叹。??
四?
今日是古龙逝世三十一周年。??
在这个武侠式微的时代，在这个全民写作无数后辈引以为偶像的时代，古龙的忌日就像是生活中忘记许久的小事，经不起半点波澜。??
我从四年级开始看武侠小说，第一本正是古龙的《剑毒梅香》。在中学时期，对于古龙小说的迷恋让我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虽然我更喜欢金式江湖，但古龙小说里的蒙太奇式语言与散文诗化的写作手法经常让我赞叹。??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喜欢那股缺陷。??
古龙这家伙是个酒鬼，又是个渣男，他的小说也多烂尾与代笔，但我却并不以此而讨厌，相反更多的还是喜爱。因为这样显得亲近，就像是身边的朋友一般。金庸小说我时不时拿来重读，因为其中充满余味，有许多东西得需要一定的知识积累与阅历才能消化。但无论看的太多，我始终无法喜欢金庸这个人。??
金庸很完美，很成功，武侠第一人，报业大亨，多所著名大侠的荣誉博士，香港基本法主要起草人，与邓小平两泽明等国家领导人谈笑风生。相比古龙，金庸实在是成功太多，完美太多，但也正因此，他显得不那么亲近，适合作为长辈，而古龙是朋友。??
我一直有个梦想，应该说是大多武侠迷都有的梦想，即是能够踏着前人的脚步留下属于自己的小说。可每当我提起笔书写时，我都会感到拔剑四顾心茫然。
太难了。??
金庸的存在是武侠迷的幸福，但对于武侠作者来说却是极大的不幸。无论你多么努力，你多么有天赋，面对着这位前辈，你只能感到无力。前方的路都被走光了，并凭空而起一处高峰，无论如何都难以攀上去。??
然而古龙却不同，他绕过去，并重新平地而起，成为与金庸比高的山峰。??
可我不是古龙啊，我们都不是古龙啊。??
山该怎么攀？怎么绕？于是，先前的激昂斗志转变成垂头丧气，预想的激扬文字化成了不敢下笔。??
那就停下脚步吧。??
不行的，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先缓缓，再缓缓……??是啊，再缓缓。
古龙逝世三十一周年纪念文，这是我最后的话语。????
嵇绍：简书原创作者。人生三大憾事：酒量太小，《英雄志》未完，长篇小说未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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