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醅酒此间的古龙少年

(这其实是一篇黑历史...)十年前高中毕业时,因为喜欢江南《此间的少年》,就东施效颦,把古龙小说里的人物,也编织成了一部青春同人,以缅怀故旧。

男主人公叫“古熊”,主线情节的原型就是我的中学生活。而在主线之外,其他几乎每个主要角色,都有属于他们的番外篇。

虽然当时措辞稚嫩,设定中二,很多地方看来当然天雷滚滚……但全部保留在此,便于自己偶然翻阅。

以下是关于李寻欢和郭大路的独立篇章。

这是一段关于李寻欢无关古熊(男一号)的篇章。

虽然后来古熊有几次都好奇李寻欢手机里面,究竟是不是跟楚留香的PSP一般,也装着东瀛石观音的影片,但李寻欢总是摆着一副年轻人你不懂的表情回绝了他的询问。

来来回回按的总是方向键和确认键,几个键颜色已经逐渐褪淡。

不久后一个叫校内网的社交网络风靡国内校园,首页、个人主页反复刷新据说成了那个年度最寂寞的举止,其实早在以前这个叫李寻欢的少年就这么寂寞过了。

因为他只是在翻看一些短信,一些他保存了一段日子的短信,其实他并不想陷入这种偶像剧套路的愁思,但有一句话说得好:生活有时就像偶像剧。虽然笔者也已经忘了是谁说的了。

这个篇章得提提11班的人物,班主任孙玉伯老师麾下大将有两名女强人林诗音和白飞飞,号称双璧,白飞飞是化学竞赛班柴玉关老师的得意爱将,林诗音更是从初一起就养成了蝉联年段第一的习惯,然而在那个短发横行的年代,白飞飞头发未免太短面目未免太过英气,以至于林诗音的女人味轻松地胜过一筹,于是她的爱情私生活更富有八卦的靠谱性。

尽管提起她的男朋友,谁也不会注意到12班那个靠窗看短信的忧郁少年打了个喷嚏。

年段排名相距65,65个人头如同难以跨越的鸿沟。李寻欢心有不甘,只好在脑海中不平:“靠,老子初二时也进过年段前十,语文还考过第一。”

年段前十,语文第一。

这是他们曾经的约定,说是约定,倒不如说是借口,拒绝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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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方已经是第四次拿到年段第一了,面对这个男生的告白,她在困惑。男生剪着干净的学生头,那时还没有痘痘,脸蛋清秀得一塌糊涂。可是正太的诱惑不能迷惑她优越的心智,十四岁真的还停留在早恋的阶段,她是一个有优质家教的人,不允许这么一丝感情波动来影响她构筑的学业帝国。

“等到你拿到年段前十再说吧。”

男孩吃了一惊,但他那时还小,如果再晚几年,肯定会在心里骂一句:“妈的你以为拍《西厢记》吗,那张生我是不是还要再上京赶考考取功名?”

可是他不肯放手,硬是答应了下来,女方看他这么果断,赶紧又加了一句:“还要考语文第一。”

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语文成绩不稳定因素居多,说考第一就考第一,怕还没有人有这个胆。尤其当时男孩才刚刚过平均分,年段也只是五十来名。

然而男孩硬是狠下心来夙兴夜寐,小小年纪就培养出叫外卖的习性,有一次班里的百晓生招呼他出去打球被他随便一脚斥退结果踢到了不该踢的地方……

他是数学科代表,还参与了在6班集中的奥数培训班,这么一个理科人才要他考语文第一简直比数学鸭蛋还难,可是他连上奥数课都坐最后一排,愣是不忘背什么是偏正短语什么是动宾短语,还不客气地写在了6班的桌子上。百晓生得知他的决心后,果然不客气地哈哈嘲笑说你大爷的你还想考前十,你要考第一我一辈子叫你状元,考第二我叫你一辈子榜眼。

这么拼命地读书,又当青春年少,小李火气大得痘痘都冒了出来,而且他最后才发现这些痘痘再也没有消回去过……

初二下学期期中,他拿到了年段第三、语文与林诗音并列第一的成绩单。这个成绩让百晓生大跌眼镜,只好老老实实履行他的诺言。

林诗音看到他的时候,痘痘并没有盖去这个男孩多少清秀,明澈的眼神仍然如一泓春水。她有注意到这个男孩的努力,没想到他像是有主角光环笼罩一样,真的做到了。可是她仍然是第一,确切说跟他仍然有些许差距,要不要履行承诺?她很犹豫,很迷茫,只好说:“把你手机号给我,我考虑一下。”

孙小红是6班坐后排的学生,很高而且很肥硕,而且……还是个女生,所以她常常成为男生们的笑柄。但她胸襟一直颇为广阔,谩骂嬉笑,恣意随性,不会像那位久受身材挖苦的女胖子张菁,脾气火爆得惊人。

她脾气很好,但有一天她发现有人在她桌上乱涂乱画时,她还是不禁地骂了一声操,而且上面居然是让她头疼的偏正短语、动宾短语、主谓短语的解释示例,她补了一句操你妈后,果断地把上面的字迹擦掉。

“是周末奥数班的哪个混蛋吧。”她想,过了几天也就忘掉了。

结果第二周,桌上的字迹有增无减,那个混蛋居然在有限的桌子上默写了长达一千七百八十五字的《孔雀东南飞》,行为之大胆,态度之恶劣,让孙小红情不自禁把对方祖宗十八代从坟里扒出来通通骂了一遍,同班同学不禁纷纷揣测孙小红同学这是受了哪个混蛋性骚扰了。

孙小红愤愤坐上座位,拿起橡皮擦,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这家伙的《孔雀东南飞》居然写的是硬笔行书,而且,潇洒漂亮极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这么好看的字,突然觉得把这么一幅字帖级的书法擦了未免太过可惜。

“操,田思思花痴帅哥,我要花痴书法也太变态了。”她这么想着,果断又擦去上面的字。然而一边擦一边心软,终于,还剩下了一行字:

“窈窕世无双。”

这是她的梦想,她开始吃吃地笑。

第三周,上面字变少了。只有一行:

“年段前十,语文第一。”

“妈的这个混蛋这么嚣张。”回想自己糟糕的成绩,孙小红笑得有点自嘲。

她特意把《银钩赌坊》小说忘在了教室,周六的时候跑回去一趟,就跟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她也是有点紧张的。

天知道那天李寻欢翘课读书去了,她看到空空的位置,有些怅然,因此并没发现小说也不知被谁拿走了……

后来期中考出榜时,她记下了前十名的名字,她相信那里一定有文字的主人,她相信那个笔迹是男生,这个时候她的笔记本第一次留下了“李寻欢”两个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信任这个奥数班的男孩一定能考前十,只是这种一厢情愿的感觉,不经意间打开了两人命运之城的通道。

已经许久没有男孩的消息,那个时候前十名的男生里留着“铁中棠”、“沈浪”、“丁鹏”、“西门吹雪”、“叶孤城”,还有一个“李寻欢”,听说铁中棠字也很好看,她不禁又苦笑,可是那个写下《孔雀东南飞》的男子一定在这六人里面么?

转眼上了高一,孙小红虽然成绩差,但还是勉力通过了中考,回到快活中学。

入校军训的最后环节是方阵阅兵的形式,孙小红因为手脚不灵活没被选上去,跟一群肢体不协调的家伙们待在一起。

身穿迷彩服让她觉得很燥热,她到了人群稀疏的地方,一个低头玩手机的人吸引了她的注意。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她没想到有人年纪轻轻居然就这么有玩忧郁的潜质。

看来是手机没电了,忧郁的少年把手机放回自己的口袋,抬头看到那位大条女生盯着自己,只好抱以忧郁的微笑。大条女生很大方,她直接走到他身边说:

“同学你也肢体不协调?”

这个问题很奇怪,少年回答说:“我受伤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在草地上写下“李寻欢”三个字。

“操你妈你写草地上鬼看得到?不会用嘴讲吗?”

面对这个大方到有点霸道的女生,李寻欢觉得忧郁得有点难受,直接破口道:“操,我叫小李,外号李寻欢。”

发觉对方没意识到自己说反了,就继续说:“原来你肢体不协调啊,很高兴认识你。”

李寻欢是个在女生面前很注重举止斯文的人,可是这位女生居然能逼他把粗话当成口头禅,“原来她就是跟小仙女张菁同形不同型的传说中的孙小红,果然名不虚传。”李寻欢那时候想。

两个人的初次对白从这里展开,初中的驿站没有让他们同时驻足,高一的月台却让他们终于聚首,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这段缘分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人想到月台上的短短寒暄后,他们是不是会走向不同的列车,驶向不同的远方。

高一时,他们编入了同一班。

两个人很奇怪地成为了好朋友,之所以奇怪,是因为男生们大多为了嘲讽而接近孙小红,李寻欢面对她却有满腔的心事吐露,好像面对这个直爽的胖妞才是最真的自己。

她知道当初在课桌上写下《孔雀东南飞》的果然是这个混蛋,其实很开心,因为李寻欢没有辜负她的信任进了前十,她也不想管这种信任对方会不会理解,只是开口骂道:“操,原来那个时候是你弄脏了我的桌子。后来林诗音有答应吗?”

李寻欢过了很久,点了点头,然后说:“没多久分了,因为她希望我经常前十,我……做不到。”

孙小红知道他整天看手机是怀念以前发的短信,替他愤愤骂道:“妈的,怎么能这样!”但其实心里在偷笑:呵呵。

进入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班,他们又一次分隔在两个班级。

分班的周五那天下着雨,文科2班的孙小红放学回家走到了路口,她下意识地回过头,那个爱装忧郁的少年居然坐在教学楼的一楼远远面对着她。

“妈的这家伙八成没带伞。”她找着借口跑上去,发现李寻欢脚受伤了。

“你这个白痴怎么又受伤了?”孙小红发现不是借伞,李寻欢只是希望她找人把他搀回宿舍。

“搀回宿舍?我这不是现成的人吗?”纵然她心里期待,暗暗抱怨还叫个毛线人,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哈哈,去找个男生,我刚刚看到铁传甲那大个子上楼了,帮我叫一下。”李寻欢居然在笑。

“你这个白痴还笑什么?痛死你。”

“你知道吗,我们复合了。所以我刚刚高兴地滑倒了,哈哈哈……”

“复合,为什么?”

“她这次跌出了年段前五,只是觉得身边少了依靠。哈哈,我上次拜托大路写的情书和我折的纸玫瑰果然奏效。”

后来孙小红养成了帮李寻欢打水的习惯,她说,我喝完水就上五楼帮你。天知道她居然一天来三次,是人都看出了端倪,这样一个身形时时来到窗边都不是美丽的风景,逼得沉默的花无缺不沉默了:“她又来。她再来我就要走了。”楚留香也常常打趣:“小李你真是太有魅力了。”

终于有一天周末李寻欢把她约到了雅叙园里。

“你别老是这样,林诗音看到了也不好。”

“她只看到她的成绩,她会注意个屁。”

李寻欢表示无语,孙小红又说:“她只是寂寞了,这么个人你何必对她这样?爱情凭感觉,不是看成绩!”

李寻欢说:“是我错了。”

“你也知道你错了,那何必又看旧短信,为什么又跟她在一起?”

“是我没诚意,不该让郭大路帮我写情书,所以她才会再次甩了我。”

“……”

孙小红没听清,重复道:“什么,你……你又被甩了?”

李寻欢望着桌上拿铁腾起的雾汽,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说,你别再来。我不想让她误会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男人。”

“哈,哈,”孙小红干笑了几声,推了推眼镜,“直到现在,你还是那样?”

“语文第一我都熬过来了,更何况现在?”

“妈的,”孙小红喝了一口杯里的清水,“难道是因为我腿太粗,腰不细,皮肤不好?”

李寻欢望着她涨红的脸,起伏的胸脯,说:“你喝多了。”

“多你妈,你以为是酒精吗?”她仰头灌完那一杯,“把水壶放在窗口,我每天会去拿的,别劝我,啰嗦。”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撞翻了靠椅,然后如风一般刮开门闯了出去,只有门上悬的鱼骨风铃叮铃铃响个不停,擦拭花瓶的小妹在柜台淡淡说:

“欢迎再次光临。”

李寻欢从怀中取了支烟,年,搭上80后末班车的他成年了,总想来点不良嗜好洗礼一下,可是这一根烟仍然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们选的是咖啡厅采光最好的角落,窗外的绿植在阳光的蒸熏下散发着催眠的幽香。

烟雾缭乱,引人入梦。

很久以后这个位置坐回了相同的故人,李寻欢已经不会被烟呛得眼泪直流,但是那个擦拭瓶子的小姐却上前说:“先生,这里禁止吸烟。”

对面的孙小红扑哧笑了出来。

长筒靴、黑丝袜,乌色的褶裙搭着白色的毛衣,她取下披肩,修长的手指上红色指甲油颇为显眼,青丝已长,肤色愈嫩,烟雾未散尽,李寻欢轻轻揉了揉眼睛,出落得如此苗条时尚的女子,是否还是许多年前那个趴在桌上对着潇洒行书吃吃偷笑的胖妞?

“国外待了一阵,我都不知道你们后来怎么样了。”她轻抿杯中的清水,嫣然微笑。

“分分合合,高考后,距离也便更明显了,不联系了。”

“哈哈,还不考虑考虑我么?”

“嗯?”

“开玩笑的。”

李寻欢盯着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心里吐槽怎么觉得发展越来越韩剧了。

孙小红手中摆弄着手机,随即优雅起身,“我有男朋友了,青龙大学毕业,他来了,介绍给你认识。”

她转身推门而出,鱼骨风铃的声音还是叮铃铃如同昨日。

李寻欢望着被拿铁雾汽氤氲的孙小红的背影,感觉一如当年分班那天在雨幕中蓦然回首的少女,只可惜她不会再次回头,跑过来骂他一声白痴了吧。

好像是鸿雁不经意的长空过境,经过的那潭秋水曾经耗费时光积聚它的影子,而今终于还是散了散了。

他只好再次掏出手机,定格在很久前孙小红发给他的一张照片,自嘲般笑笑,照片里那张陈旧的桌子上写着挺拔秀逸的行书:

“窈窕世无双。”

这是一篇关于大路,无关古熊的篇章。

前排的大腐女田思思总喜欢把他和沈浪开玩笑成GAY,因为整个宿舍里他跟沈浪最好,出入常在一起,这点云铮和铁中棠也是。但不同点在于大路的个性比较鲜明,相同点在于也有人叫他萎男。

因为这家伙很颓废,初中孙玉伯老师曾经赐予才子的名号,后来他便自称落魄才子,自诩江湖浪子。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很大路很慷慨很豪放的人,可惜总是办不到。

直升高中的学生大多觉得自己很聪明,所以不乏心高气傲的人,但大路是文人常有的自命清高、孤芳自赏,所以虽然不具备攻击性,却不十分讨喜。

大路不是看成绩榜的人,这次他经过成绩榜的时候,旁边贴出了一张关于新加坡的大学招预科生的通告。

他愣住了。

他想起数学竞赛培训时沈浪跟他说过,西门吹雪是要去新加坡的人,因为去年曾经有这个项目来招预科生,是新加坡最好的两所大学,通过筛选后,还要付出大学毕业后的十年待在新加坡工作的代价。

又一个人要走了吗?

西门吹雪是跟自己同宿舍的人,虽然独来独往的时候比较多,性情也偏冷淡,但他知识广博,曾经跟自己探讨金庸古龙,也曾虚心地向自己请教诗词歌赋,要是突然少了这么个舍友,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这个晚自习前夕,楼下的文科1班突然非常吵,他已经听熊猫儿说过大个子铁传甲决定要出国,而且从明天后就再也不来学校了。

隐隐约约旧事浮现,他心中略有触动,拿着桌上那本残破的厚厚笔记本,走到了花无缺旁边。

那时候花无缺正敲着空空的水壶对李寻欢说:“李寻欢,孙小红小姐怎么再也不来了,我还指望她顺便替我打水呢……”李寻欢只是心情烦躁地说了声人家不来你还不乐意了,你开始有犯贱习惯了吗。

花无缺难得话多了起来:“她去哪了,减肥吗?”李寻欢瞪了同桌一眼说:“她要去美国。”花无缺呆了一下,过一会,他惊异地说:“你们分手了?”李寻欢恨不得抄起手机对他一顿暴打,操了一声说:“人家爱出国就出国,干你屁事啊。”

两人发现了站在旁边的大路,花无缺笑道:“又写了多少了?”大路将那本残破的笔记本给他说:“大概一万字,这本笔记本完了。”花无缺帅气笑笑,接过笔记本展开了他的沉默阅读。

那本笔记本虽然破而且泛黄,但是很大很厚,因为那是小时候大路得到三好学生时的奖品,那时候他还在封面的个人简介里写上了自己的梦想:我要当一个作家。

小学时候他就开始试着自己写小说,那时的处女作是一部科幻小说,当他写不下去的时候,他就让主角去死了。然后他迷上了《足球小将》,迷上了足球,当时还没有任何关于国足的梦魇,于是他开始异想天开地写一部热爱足球的小子走向世界的热血小说。

这一写就写到了初中,他的笔记本出现了阴影,面前出现了孙玉伯老师。

孙老师没收了他的笔记本,科幻小说才写了几千字,足球小说才写了三万多,他的字写得又小又挤,那本笔记本还没用多少呢。

大路很难过,他失去了那本笔记本就如同失去了自己的梦想,结果第二天孙玉伯就把笔记本扔给他了:“你的字实在太难看了,我看不下去了,与其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罚你五千字的读书笔记。”

那时候他还很听话,真的去写了五千字的读书笔记,他认为王怜花那群家伙老摘抄武侠小说应付完全是乱来,武侠小说是什么玩意啊,打打杀杀的,他就爱看《幻城》。多么华丽深沉逆流成河泪流满面的悲伤啊,摘抄这种句子才有营养啊。

小小年纪他就已经拟定了以幽怨的眼神伫立在阳台37度角斜看下方等待一场美丽邂逅的计划,虽然那个时候连隔壁班的张菁都会绕道而行让他很不解,而且似乎身边的人都难以忍受他那让人蛋疼的忧郁。所以当郭嵩阳学长一来他们宿舍抢食抢粮时,王怜花就会派出伫立窗口忧郁到拈花闻香的少年郭大路,学长马上产生眼睛被刺瞎的痛感轰然逃散。

那个时候他的小说也是深沉得不像话,动不动就能有生僻颜色生僻角度生僻品牌齐齐出现烘托他的心情,动不动就能出现一个身患绝症的少年不得不放弃足球梦想,女同桌却对着他的小说看得泪流满面,说:“那是你吗。”

大路安静地趴在桌上,无语凝噎。

“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他在笔记本上补充着主角的命运。

女同桌轻声说你不会死的。

然后女同桌的宿舍集体为他祈福捐款,祝福语不约而同写到交给孙老师的周记里。

当孙老师看到几篇同时为大路发动全班捐款的周记时险些大跌眼镜,忧郁的大路同学也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他只是在自我陶醉地营造故事主角的命运,结果却发现某天早上抽屉里多了很多善款。然后东窗事发,孙老师揪住了他说小小年纪居然用这种手段骗取女人同情,你到底是渣男还是脑子有问题啊。

人证物证俱在,大路同志打击不小,导致了善良的女同桌不善良地立下了从此跟他势不两立的誓言。

他只是容易陶醉在自己营造的气氛里,结果没想到不爱说话的忧郁惹出了这么大的祸端,而且此事越传越广,到了陆小凤嘴里就成了大路同学利用行将就木的身体骗财骗色被孙老师当场抓获……

后来他就停止了那篇小说,因为两次构思主角都难逃一死,第二次还险些搭上了作者,他觉得创作陷入瓶颈。

直到有一天,他在周末参加数奥培训课间的间隙看到了一部小说。

《银钩赌坊》。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位置应该是隔壁班那个叫李寻欢的家伙的,可是那家伙今天居然翘了奥数课,还留下了一本武侠小说示威,简直是太嚣张了。

他打开了那本武侠小说,带着鄙夷的目光展开了阅读。

正是这不经意的误会,彻底摧毁了他心目中郭小四的形象,也摧毁了他的价值观,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改变了郭大路的人生轨道。

他发现幻城里很多破案的风格同这部小说如出一辙,至于卡索见月神的段落,简直就同《银钩赌坊》里男一号见贾乐山一模一样。后来他说起这件事时陆小凤还很困惑地表示《幻城》居然抄那个?大路痛心地说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么优秀的作品会干这种事,紧跟着陆小凤补充说:“他不是抄袭《圣传》漫画吗?”

他无意中认识了偶像的真相,感到无比痛心疾首,当然就忘了把那本小说还回去了……

从此他不敢忧郁了,因为那些忧郁带有抄袭的成分,他开始看武侠小说,从绝代双骄看到武林外史,从天龙八部看到射雕三部曲,受武侠的影响后,他开始接触本源的传统文化,字里行间再也不会有无病呻吟的蛋疼忧郁,取代以深沉厚重的浓郁古意,在他发生蜕变的同时,班级四个才子诞生了,紧跟着直升班与中考班分开,武侠与江湖的时代降临了。

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不是王怜花带动的浪潮,只记得在那些不需要中考的日子里,大部分人手一本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黄易,电子书地摊货正版品,台风般席卷了整个年段。那时候没有关于未来前途的任何忧虑,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大家追求着精神与心灵的快感,享受着幻想与梦境的快意。每当在夜雨春风中惊醒,总会有人回想起当年饮马江湖、仗剑恩仇、浪迹天涯的日子……

千古文人侠客梦。也不知道是谁落下的第一滴墨,从此兴起了一片汪洋。于是大路拿出了当年死了两次主角的笔记本,开始写他认为最有价值的东西。

孙玉伯钦点的四名才子在血雨腥风中渐露锋芒,在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里,他们用同学们的名姓和八卦故事构建着属于自己的江湖,指点江山,嬉笑怒骂,虽然稚嫩但挚诚的笔端,虽然轻狂但自恣的情感,不做作的慷慨豪情,不矫饰的热血满腔……

或许“少侠”的外号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虽然深沉的毛病改了,但容易自我动情的性子未变,他总是对其他才子说我们就像富贵山庄里的兄弟,笑对生死、荣辱不羁,只是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想过,即便是在富贵山庄里,也终究避不过现实的刀剑——没有永远的世外桃源,可是他却真的陷溺了,沉沦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走入现实,而且越走越远。

上了高中,高三好像已经在眼前,高考好像已经蓄势待发……

到了深秋,天气的寒意加重,现实中的大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原来楼下文科班铁传甲的送别会似乎已经到了高潮,起哄声嬉笑声传来,12班不少人戴上耳塞皱起了眉头。

已经过了两年了,大路想起,两年前的高一还未文理分班,却有一个才子做出了出国的决定。

他还沉浸在刀光剑影之中,却已经有人要走了。还记得一起写小说那阵,他在自己小说里题了一首玉楼春的淫词送给王怜花以取笑他在自己小说里精尽人亡,可是恍恍惚惚只是几个光景,那首玉楼春居然成了真正的送别词。

那时班里开了送别会,几个好兄弟在大伙的起哄下唱起了知足,大路那时候一直强笑着好像很开心,但是他很难受,私下聚会时他终于很不舍地问为什么你非得去加拿大不可。怜花说因为美国难去。

他们那时候第一次喝酒,大路只喝了几口,就有些醉意,纠缠着问:“为什么一定要出国啊国内不好吗?”怜花果断回答说难道你觉得国内好吗?大路开始引用梁启超的观点说,当出国的人变多了,意味着中国越失败了。你这不是出国,你是逃避。

怜花哈哈哈一直笑,他说:“你脑袋进屎吧,出国见见世面有什么不好,傻瓜。”大家都笑,大路也苦笑,后来他又提议说我们唱《刀剑如梦》吧,作为私底下的告别。怜花哈哈哈又笑说:“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了。你他妈别那么中二,大庭广众之下唱这么俗的歌,我不想出国前还要丢一次脸,你这白痴。”大路有点生气,争辩说毕竟大家经历了那段江湖岁月,刚刚不应该唱知足就应该唱刀剑如梦,要不然戏梦也可以。

其他三个人开始笑,笑得眼泪差点出来了,沈浪拍了拍大路肩膀说:“大路,算了都过去了。”熊猫儿也说:“怎么一年了你还是毫无长进。”大路开始喝酒,他那本小说还没有写完,他觉得一切还没有结束,可是大家却已经脱离了往日生活一样,再也没有以往的年少意气慷慨飞扬,怎么觉得这一伙人都老了。

怜花看着大路赌气喝酒,指着他一直笑,笑着笑着碰倒了脚边的酒瓶,他和大路一起俯身去拾,怜花拦住大路,头也不抬,突然轻轻地说:“你……入戏太深了,不要再那么沉迷《欢乐英雄》,我始终不是书里的林太平,沈浪猫儿也不是王动、燕七……我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终究不能陪你一辈子。你……不要这么固执下去了,对你没有好处的。”大路忍不住咽声说那你呢,非得离开不可吗。

“对不起大路,爸爸要去加拿大工作,他们希望我离开高考,去国外接受更好的教育,我……没有办法。”

大路抬起头,望着平素滑头的兄弟脸上一派郑重其事,他心头酸怅,轻轻地说原来是这样吗。

王怜花推开郭大路的脑袋,放声大笑说:“我是骗你的啊白痴,这么狗血老套的剧情你也相信,叫你不要看那么多青春网文,傻叉,猪头,哈哈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天晚上他们好像醉了,至少大路真的醉了,恍恍惚惚似乎看到面前的三个人对着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模糊有点远。大路临睡前一直自言自语说,我的故事还没有结尾,故事的主角还没死啊。

文理分班的时候,熊猫儿选择了文科班,他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前踢了一下大路的屁股说你这混蛋,跟你同桌时我的座号还有52号,同桌后我在文科班却变成53号了,你害人不浅啊。

郭大路不好意思傻笑,熊猫儿随口的一句吐槽只是象征性地告别,他甩甩手就去了楼下的文科1班。

大路其实不希望自己重新成为伤春悲秋的人,一层楼的距离不应该让他有什么情绪,但他偏偏突然会想起一些往事,比如以前他刚刚把熊猫儿写进小说时说:“你看看,你在我小说登场了,叫熊狗儿。”熊猫儿凑过头说:“哇厉不厉害,是不是什么山庄的庄主?”大路说你做梦吧,是给主角练级的路人,哈哈哈。熊猫儿骂了一声后第二天就在自己的小说里将大路的形象给阉了。

他还记得他们两个成为同桌时喜欢对着窗外,那时候对面的新宿舍还在修建,民工们都忙忙碌碌,两个年轻的混蛋总会坐着说话不腰疼地装逼说:“我只向往外面的生活,日出而作……”

另一个人就接口说:“日落而息。”

可是马上就文理分班了,就这么高二了,马上就要高三了,时间过了这么久,熊猫儿也许已经忘了当年把兄弟给阉割了的小说,也许已经忘了过去没有什么触感的日子了吧。

“妈的我可不想再无病呻吟了。”大路心想,可是鼻尖却忍不住酸楚。

后来他成了个颓废的人,总说自己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于是自号落魄才子,傻逼兮兮。

短信的震动响起,现实中的大路摆脱回忆,发现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初中时小说的流传度很广,所以哪些人看过他的小说大路并不知道,也因此有一天他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来跟他探讨小说内容。小说以连载形式周期流传,那个号码也不断跟他交流,他知道看过他小说的有很多人,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他根本分辨不出。

当然现在高三了,看他小说的尽管曾经有不少,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沉默的花无缺。花无缺很少提意见,只会从“好,不错,还可以,有点退步”挑出一个选项做评价,但他总会很安静很认真地看完,然后对大路说:“继续加油。”分不清感情色彩的四个字,也足够成为大路的动力了。

大路几次问过陌生号码是谁,想把小说继续给对方看,但对方总是很俏皮地说:“不告诉你,你不觉得这样挺有趣的吗。”这种事情当然只有女孩子干得出,虽然对方老是说“猜猜我是男是女”,大路一边表示好神秘好有情调,一边把号码发给熊猫儿说你知道这是谁吗,熊猫儿看后说我知道,这是我们班的那个人啊,以前也跟你同班过的……

陌生号码对他很好,甚至还在他生日的时候做了一张贺卡托人给他,但他自己也读不出对方有什么爱慕之情,甚至连一丝暧昧的气氛也感觉不到,一直以兄弟相称。对方既然不表明身份,大路只好继续假装不知道地跟对方玩着少女漫画般的剧情,一边继续他的小说创作。

这次,短信的内容是:“再过几天,好像高校的保送招生通知就会贴出来了。”

保送,是快活中学的一种特殊待遇。

大路胸口一堵,回了条:“你要保送吗?”

“不知道,不过我成绩不是很好,或许保送适合我吧。”

回了个过时的笑脸,大路沉默了。

“成绩不是很好”,似乎熊猫儿的成绩也不是很好,他去文科班后,尽管自己也会去1班找他开玩笑侃大山,但交流的机会远不如以往同桌一般。

他其实相信君子之交淡若水,但熊猫儿这样一个有趣开朗的人似乎也交了不少新的朋友,不像孤高的他老是跟沈浪在一块,久而久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与熊猫儿的距离好像……更远了。更何况如果他也选择保送呢……

他并没有发短信问熊猫儿,只是心中一阵翻滚,终归骂了一句:

“呸,该死。”

花无缺看完了小说,把那本奇厚无比的笔记本还给了大路,说:“看完了,不错。笔记本写完了。”

大路说:“我要准备换一本笔记本了。”

两个人没有多说什么,花无缺笑了笑,又回到了座位。

依然是没有任何交流的作者与读者,淡漠如同两个世界的人,也许花无缺只是为自己无聊的生活打发时间,也许他只是不习惯阅读的故事没有结局……但无论如何,沉默的他确实给大路坚固了前行的基石,哪怕前面是深渊还是坦途谁都捉摸不定……

大路只好苦笑,他抚摸着泛黄的残破笔记本,封面上多年前的字虽然稚嫩但充满着难看的潜质,最后一行很果断地写着:

“我要当一个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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